算盘声啪的止住,李文彧抬起头来,懒懒望着宋乐珩:“这些,都是有账本记录的。生意没你想的那么赚钱。你拿人六成钱粮,拿的是命。”
商贾们群情激愤地附和。
宋乐珩不语,就直直瞅着李文彧的算盘——
这孙子,不就是温季礼要求她去找的账房人才吗!
这要是能把李文彧拐去做账,将来军中上上下下,钱怎么来的,怎么出的,那账目必然是明明白白!
她清了清嗓子,暂时把这念头压下,道:“阴阳账本嘛,我还是略懂一二的。”
“说话可要讲究真凭实据。”李文彧皮笑肉不笑。
宋乐珩也不在此事上过多纠缠,理了理衣袍坐正,扫量过厅里对她嗤之以鼻的众人,道:“既然李公子说诸位经商都是亏本赚名声,我多说也无益。钱粮是还不了了,那我给诸位道个歉如何?”
“你道歉?!你道歉能起什么用?拿不出钱粮,你干脆用命赔!”
“就是,你以为你是谁!道歉能解决此事吗?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
李文彧听了好一阵儿商贾们指着宋乐珩的鼻子骂,尤然觉得不够。他心里窝着一团火,就想报被逃婚之仇,于是他示意众人安静下来,道:“既然要道歉,那也得有点诚意,只用嘴说,谁能接受。”
“哦?那我该给出什么样的诚意比较好?”宋乐珩满面真诚地询问。
李文彧一脸欠收拾地招招手,就近的一名侍女便弯腰过去,听李文彧在耳边交代了几句。那侍女点了头,旋即出了宴厅。没过多久,人又回来了,用托盘呈着一件精致华丽的舞衣,走到宋乐珩跟前,把托盘放在了矮几上。
李文彧道:“这衣裳,本是今日我楼里的花魁要穿的,她要跳一曲博众人开怀。你要致歉,那这机会就让给你如何?你若是跳得好,让我开心,你欠他们的钱粮,我替你给。”
张卓曦朗声喝道:“狗东西,你要找死?!”
张卓曦拔剑就要往主位冲,人还没走出两步,就被宋乐珩制止了。
“激动什么。跳个舞而已,别人能跳,我怎么不能。大家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腿的,有什么区别。”
宋乐珩两只手拎起舞衣,见那衣服委实是华丽,用纯金做饰链连接着几片布料,布料还是半透明的丝质,只能遮挡住关键部分。张卓曦的眼睛都不敢瞄向这种衣服,其他人的眼神则是足够羞辱。宋乐珩一言不发,埋头就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她这一举动,倒是让李文彧出乎意料,也让张卓曦惊慌失措。张卓曦飞奔到桌边,心急道:“主公,你真要穿?!这要是被柒叔知道,我不得被柒叔打死吗?还有温军师,他要是在这……”
宋乐珩已经解完了腰带,开始解领口。张卓曦不敢正视,赶紧把头扭向了一边。
宋乐珩脱着外袍,嘴上就小声问张卓曦:“又不全脱,你怕什么。算算时间,药效差不多该起了吧?”
张卓曦
忍着火气望一眼外头已经全黑的天色。
他昨晚和吴柒仔细试过那三名女子下的迷药,差不多半个时辰就能起效。刚刚被李文彧屏退的歌姬舞姬都是穿的下过迷药的衣物,宋乐珩又与这些人说道了这么久,时辰已经是差不多了。张卓曦点点头,闷声闷气地应:“快了,最多还有一炷香。”
“行。等会儿看准时机,你把李文彧这傻子制服。到时候,你想扇他就扇,只要不伤性命,都随你。”
张卓曦这才眼睛一亮,含血愤天地瞪李文彧:“老子不把他打成猪头!”
正位上的李文彧恰巧接触到张卓曦的眼神,冷不丁抖了一抖,感觉不太妙。另一边,宋乐珩已然退下外袍和中衣,只着了件单薄的白色亵衣,她站起身来,拎起舞衣就从脚底下开始穿。
旁人的眼神已逐渐变得下流又轻浮,打量着宋乐珩的身材,不时还要评头论足。
“啧,平平无奇,平平无奇啊!比起抱月楼的姑娘们,属实是差远咯。”
“可不是吗?再说,你这样穿不是暴殄天物吗?那么臃肿的亵衣就该脱掉,否则你怎么穿得上啊,主公?”金衣华服的男子颇带侮辱的口吻故意喊着宋乐珩。
宋乐珩也不恼,反倒是张卓曦已经气到快把牙齿都咬碎了。
等宋乐珩好不容易把舞衣套上,滑稽地走到了宴厅中间,众人的起哄声已达到顶点。
“主公,快来跳一曲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主公要是跳得好看,那钱粮我们就当送给主公了。跳呀!”
李文彧端起酒盏开怀地喝了一口,看宋乐珩的眼光就像在看路边的野狗。宋乐珩做了个下压的手势,道:“诸位莫笑,我这人呢,没受过爹娘太多教导,实在是不懂何为风雅。今日既要给诸位致歉,我也只能尽力而为。舞嘛,只要柔韧有余,行云流水就可以了,对吧。”
她说完,也不等旁人回答,就两脚开步,打起了……老年养身拳。
这是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足够柔韧有余,行云流水的东西。
她在现世里为了不早死,天天都挤着打工的缝隙练这种养身拳。
好家伙。
一连打了三年零九个月。
然后她就……
癌了。
宋乐珩这辈子过得属实是有点不幸,在这种不幸之下,她要挣扎求存,从来都是把什么自尊骄傲嚼碎了吞肚里的。人得活着,才有翻盘的可能。除此以外,皆不重要。
她一边凭借着记忆做着动作,耳里一边就听着那些人的骂骂咧咧。拳打到一半,宋乐珩道:“世人都一样,不该有高低之别,不该有贵贱之分。着舞衣,为舞女,也只为吃口饭,人心何必起分别。”
李文彧不屑地瘪了瘪嘴。
一群人笑得更加猖獗。
“人怎么可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们就是贵,你们女人就是贱!”
“是吗?就是阁下刚刚说的,你们是女人的天?”
“是又如何?”金衣男子态度嚣张,讽笑着还要再说两句,众人却陡然听宋乐珩道:“那不是巧了,我正好特别喜欢……开天辟地!”
最后一字落定,宋乐珩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猝不及防地……劈开了金衣男子。
第74章 渔翁得利
这变化来得太快,还没有人反应过来,就见一汪血滋溜地飙出来,溅在桌案上,也溅在宋乐珩的脸上。
她原本有些滑稽幽默的模样因为染上了这一抹红,而显出冷冽与可怖来。
过了须臾,那金衣男子从脸到胸口,渗出一丝极细的血线,然后,他的脑袋便破开了,变成了两半,吊在颈子上。众人这才惊叫出声,两边的人跌坐在地,惊恐到毫无形象的往后爬。
宋乐珩也没想到吴柒这把软剑真能锋利成这样,就她的力度都能把人给劈裂了,此时脑浆和血都在往下淌,场景血腥至极又格外荒诞。
她定了定神,转头移开视线。宴厅里的其他人都就近抱团,瑟瑟发抖,只有主位上的李文彧是一个人吓得往后瘫倒,颤抖着手指着宋乐珩道:“你、你真敢杀人……你真敢在我面前杀人?来……来……”
他一句“来人”都没利索喊出口,张卓曦看准时机一跃上前,把剑架在了李文彧的脖子上。他二话没说,蹲下身就扇了李文彧一个大嘴巴:“狗杂种,你再乱动,老子把你也劈成两半!”
李文彧捂着被打的脸,震惊到失语。
动静已经闹大,短短片刻过后,几十个护院闻声冲到了门口,一看宴厅里的阵仗,个个都想对宋乐珩动手,却又忌惮李文彧的安危。可这些护院里,不止有李文彧的人,还有商贾们豢养的打手。商贾眼下都害怕疯了,生怕宋乐珩那把软剑下一个就劈到自己身上,都忙不迭地喊道:“快!快把这个女匪制住!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话一喊完,就有人感觉到了不对劲儿,手撑在桌案上憋红了脸,随即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第一个人倒下,很快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眨眼的功夫,二十七个商贾,瘫倒了一地。
这一下,李文彧更震惊。护院们也同样震惊,愈发不敢轻举妄动。
那灰衣男子躺在地上吼道:“女土匪!你、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宋乐珩慢慢走向一个商贾,割了对方的衣袂。那人以为她在割自己的肉,嚎得那叫一个不堪入耳,搞得宋乐珩都迟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剑没拿稳,真割他身上了。直到宋乐珩捡起布料擦剑上的血,那人方知自己没有受伤,又羞又臊地闭了嘴。
“我来的时候就说了,诸位经商是好手,离了算盘,耍心眼子还是差了点。我既然敢来,就不做没把握的事,自然是提前给各位下毒了。”
众人气急,也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宋乐珩,你好卑鄙!”
李文彧惊诧道:“你……你下毒了?那我……”
张卓曦又一个耳巴子抽过去:“给老子闭嘴,主公叫你说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