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乐珩懒得费力解释,刚想随便找个借口忽悠,却见李文彧突然瞪大了眼睛:“难道你和魏江……”
宋乐珩眉头一跳,这小蠢蛋儿居然还能自己想明白?
李文彧:“你和魏江难不成也不清不楚暗通款曲了?”他食指点点宋乐珩,又指向前头冷不丁踉跄了一步的魏江:“他都这岁数了你是怎么看上他的!他哪一点比得上我了!宋乐珩,你到底在外面还有几个……”
宋乐珩一把捂住李文彧的嘴。
她错了。
是她太高估李文彧这个傻白甜恋爱脑了。
日暮时分。
营地里仍旧有些愁云惨淡。每个士兵都还在回味那一匣子的珠宝,想着如果是赏赐给自己的,那就好了。受了重伤的何晟和邓子睿由士兵搀扶着,疼得龇牙咧嘴地走进熊茂的军帐。
少顷过后,外面正啃着馒头喝着汤的士兵们就听到那帐里传出东西摔碎的声响,有人高喝道:“那狗东西不分青红皂白,上阵卖命的是我们,他不单不赏赐,反而还差点要了你我性命!今日既在这广信城,不如我们杀了他!抢干净他们李家!”
第99章 粮草之重
帐子里,熊茂还趴在行军床上。他赤着上身,背上伤痕累累,青红交叠。何晟和邓子睿则坐在床前的凳子上。邓子睿脚边炉子上烧涨的药盅被踢翻了,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药汁横流。他偏着脑袋,一脸的气不过,还想再说什么,熊茂示意就近的士兵将自己搀扶起来坐好,又拿过衣袍搭在肩上,这才让士兵们退下。
等到帐中只剩三人,熊茂道:“李文彧何时来过军营?广信和漳州就隔着一条河,他也从不巡视,今日却突然来了,你们二人不觉奇怪吗?”
何晟皱眉思量了一通,道:“确实奇怪。会不会和他身边那女子有关系?听说那是平南王之女,如今自立军阀,正招兵买马,想兴兵反朝廷。”
“她一个女人,怎么可能那种能耐!”邓子睿骂骂咧咧道:“李文彧打了我们,却赏赐魏江。那魏江有什么本事,要不是靠着咱们仨帮他治军,他就是个臭读书的!合着卖命受罚的是我们,接赏赐的却是他,哪有这种道理!他拿那箱子珠宝,还不知道是在李家面前说了我们多少坏话!”
何晟叹气道:“子睿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李文彧今日突然来兴师问罪,说我们剿匪不力,怀疑我们有二心,这定是有人在他面前嚼了舌根。”
“除了魏江,我想不出还有别人!”邓子睿气道:“索性把魏江也一块儿杀了!抢了李家,我们自立为王!反正这天下也早就乱了,别人能立山头,我们兄弟三人怎么就不行!”
说到激动处,邓子睿牵扯到伤处,疼得龇着牙,冷汗直下。
熊茂在三人之中年纪最长,也最是稳重,摇头道:“此话不妥。现在广信是个什么局势,我们都一清二楚。朝廷的兵马就快到了,那宋阀也不是容易对付的,广信要不了多久就得打起来,现在我们自立,无异于给朝廷多竖一个靶子,依我看……”
熊茂话没说完,一名士兵在外头禀道:“都统,营地外有人邀都统相见。”
熊茂气闷道:“你们都瞎了吗!老子才挨了军棍,见什么见,让这人滚!”
帐外静了片刻,那小兵又颤
巍巍地禀:“都统,那人……那人说是我们过江当夜设伏之人,若都统不见……”
三人神情一凛,当即互看一眼警惕起来。
熊茂道:“不见他要如何!”
“他说……就让魏江麾下人马,留坟于此江边。”
一炷香后,熊茂三人强撑着伤势来到营地外。彼时,暮色四合,一线残阳烧透天际,在江河之上落点点碎光。三人皆是屏气凝神,打量着数丈开外整齐排列的骑兵。精壮纯黑的马匹,座上的士兵个个高大健硕,着一身精良的黑甲,头盔连着面罩,只余视物的眼孔。人数仅仅数十上百人,可这样围于营地之外,竟给人造成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似黑云摧城一般。
邓子睿打量着这些骑兵,压低嗓音道:“这到底是哪一方的势力?朝廷的骑兵都不见得有这样的装备。”
熊茂和何晟都未答话,三人便听见骑兵中间的一辆马车上,忽而传出一声悠扬琴音。随即,首排中间的骑兵发了话:“我家公子有请,请上马车一叙。”
熊茂眯着眼睨了睨那青色车帘遮挡住的车厢,往左右两边叮嘱了一句:“我去看看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你二人暂且莫要妄动。”
他走出一步,邓子睿伸手拉住他:“大哥……”但后话也没说出,又松开了手道:“万事小心,这人敢对你不利,你就放个信号,我和二哥立刻攻上去!”
“知道了。”熊茂说完,缓慢走至车旁,费力地登上了马车。
车厢宽敞,主人坐在其间侯客。一张小案上燃着香炉,轻烟袅袅,余香回绕。一壶茶正是煮沸时,那裹着上好狐裘的贵公子伸出竹节白玉一般的手,斟满一杯热气蒸腾的茶水,推至对坐上。
“请坐。”
熊茂落座在温季礼对面,只一眼,他就能看出这人必是权贵阶层。因为他这种穷苦人家出生的人,对权力贵气的嗅觉向来很敏锐。那东西就像一座大山,牢牢实实地压在普通人的头顶上,穷尽一生也难以翻越。
熊茂收回探视的目光,道:“阁下是何人?我军过江那日,是阁下在河岸设伏?”
“是。”
熊茂微微皱眉,摸上了腰间武器。
温季礼的手边放着一架桐木制的琴,他侧首,戴着翠玉扳指的手指落于其上,拨出一个清亮的音。
“我若是都统,就不会在敌方势力未明之前,做出如此挑衅的举动。”
伴随着话音,离营地不远的山间树林中,树叶无风而动,颤颤翻飞,声势浩大。熊茂撩开窗帘看了一眼,心道这人果然是派了人埋伏的,否则以百来骑兵闯万人军营,实在是过于自信。
熊茂吃不准温季礼到底是藏了多少人,放下车帘之际,摸着武器的手便也落下了。
温季礼这才回过头来正视他,道:“现在,熊都统愿意一谈了吗?”
“你如何知晓我名姓?”
“今日李公子在营中所为之事,在下略有耳闻。”
熊茂眸中闪过惊愕之色,又夹杂着丝丝怒意:“你在我军营里安插细作?”
温季礼没有正面回答,语气虽是平和,但却完全占据着双方谈话的主导,不容对方置喙:“这军中两万将士,皆是李氏所养的私兵。但李家这少主无心生意场外的事,今日他的怒火自何而起,想必熊都统心中有数。”
熊茂冷笑:“阁下是想挑拨我们和魏刺史的关系?”
“实情如何,都统自有分辨。我来,只为告知一件事。”
“何事?”熊茂的眼神警惕精明。
温季礼沉着看着他,道:“尔等剿匪不力,致使李文彧险些葬身匪寨,李氏如今满腔怒火,这两万人,李氏欲弃。”
“不可能!”熊茂顿时一惊,随即驳斥道:“如今天下正乱,李家若不养兵,谁护他们安危!他们早成那些叛军口中的鱼肉了!”
“那李氏如今年年军费上百万之数,也未见尔等解他燃眉之急。”
熊茂骤然无言以对。
实情就是温季礼说的这样。
土匪搅扰广信的时候,他们抓不到土匪。李文彧差点死了,他们也没有任何动作。这么一想下来,李家不打算养这两万的“废物”了,也是合情合理。
一念至此,熊茂的脸都白了。军中无粮,那会是如何的惨状?
温季礼观察着熊茂神色,知他已有动摇,继续说道:“再者,朝廷出兵,必在广信或漳州交战,一旦开战,若有不慎,就会暴露出李氏养私兵之事。李家纵使能在朝廷里瞒天过海,但此回来的,是皇帝的小舅,只怕不由得李家颠倒是非。熊都统可猜得到李氏欲如何处置你们这两万私兵吗?”
熊茂完全不敢想,脸色愈发白惨地望着温季礼。
“为绝后患,燕丞要平的叛军,尔等也在其中。”
熊茂震惊少顷,大怒拂了案上未喝的茶盏。茶盏落地,脆响而裂,外头的黑甲兵应声而动,团团围住马车。军营前蓄势待发的何晟和邓子睿也以为是熊茂发出的信号,扬起手示意身后千计士兵。
“列阵!”
尘土飞扬,两方对垒,冲突一触即发。邓子睿高声喊着熊茂,却久不闻熊茂回应。这般剑拔弩张的氛围下,熊茂只死死盯着温季礼。温季礼照旧不动声色,古井无波地迎着对方的视线。
好一会儿。
熊茂道:“你属何方势力。”
“邕州,宋阀。”
“哦?李氏和宋阀将是姻亲关系,你也算是忠于李氏?既如此,为何要特意告知我这个消息?”
“错了。我主,乃宋阀之主,与李氏无关。”温季礼强调了一遍,方接着道:“我主并不赞成李氏摒弃两万将士,但李氏非我主能够左右。不日李氏将彻底切断军中粮草和军饷,两万人无粮,必将生乱。我主不愿阁下及众将士受苦,将在漳州城内设下暗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