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晋竹言竟也是铁了心要跟她耗,不知道什么毛病。
“我可以等,等到你改变主意为止。”
对于她,他有的是耐心。
伽芙将手臂抵在他胸前,迫使他抬起头来看她。
“对你而言,季氏就是这样一条不舍得松手的大鱼吗?值得你如此处心积虑,步步为营?”
“伽芙,别忘记你也是林家人。”
晋竹言笑意微微,在她眼里却是精明算计。
活了二十多年,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家庭在外人眼中到底有什么煊赫之处,为了维系这样的声名与浮华,一代又一代人都像困囚在黄金笼中的羽雀,身不由己。
她这次是彻底的不抱一点念想。
可要说算计,耳濡目染之下的她也未必不会使用这项技能,何况晋竹言身上多得是她可以算计的东西。
那好啊,那就当作一桩生意来谈。
“明天你再过来。”
“我等着你。”
伽芙目光平静坚韧,这件事也该有个了结。
第20章 小盼草
伽芙相信晋竹言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第二天一早她睡醒,听护工说疗养院里来了好多人。她慢悠悠地起床洗漱,吃过了早餐, 便看见有人等在门外,是季澜霆身边的助理项宁。
等到她穿戴完毕,项助理才走进来对她说道:“伽芙小姐, 季总让我请您过去。”
她也像早有预料似的, 回复了声“知道了”, 在他和护工的搀扶下走出房门。
疗养院的会客厅比往常热闹许多, 季氏和晋氏两家的长辈都齐聚一堂,连晋竹言久病的爷爷也亲自来了,坐在轮椅上, 脸色看起来倒还好, 兴许是知道这门婚事已经成了一半,觉得精神爽利不少。
大人物们都气定神闲地等结果,唯有季澜霆仍然眉目沉郁,满屋子里, 他估计是最不赞成两氏联姻的那个人。他对之前的裂痕始终耿耿于怀。
可这次伽芙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也猜不透。
晋竹言正襟危坐着, 双手放置在膝盖上, 有种罕见的紧绷感。
恍然听见固定支架落地声, 全场都不约而同地静默了, 伽芙撑着拐杖, 被人搀着慢慢走进来。
晋竹言的目光远远投向她, 而季澜霆已经先一步起身过去, 从项宁手中接过伽芙。
她扶着季澜霆手臂, 将大部分的重量靠在他身上, 没再往前走了。
见人已经到齐,晋家老爷子清清嗓子,看向目前季家真正的话事人季东黎,说道:“我们这次叨扰,主要还是为我那孙儿求一桩婚事。”
“晋老客气了。”季东黎的语气不咸不淡。
“想必竹言和令千金的事大家都知道,既然孩子们两情相悦,那我们做长辈的也没道理不成全,不如就趁今天,两家人都在场见证,索性将这门婚事定下来。”晋老声音虽缓,可语气中犹带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
季父听出来这板上钉钉的意思,略有点迟疑,暂且不论两人感情究竟如何,任谁都知道两氏结合百利而无一害,他也没理由不答应。只是伽芙那边,从前才闹过一次,现在突然转圜着实让他有些诧异。要是再替她做决定,只怕父女关系会更加疏远。
“这件事,还得问问伽芙自己的意见。”
晋老点头,“这个自然。”
一双布满皱纹的眼睛打量着伽芙。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
“伽芙,晋老刚才的提议,你怎么看?”
晋竹言膝盖上的手蜷握成拳,屏息凝神地注视着伽芙的脸。
“小芙,说出你最真实的想法就好。”季澜霆担忧地提醒她。
伽芙松开他手,倚着胁下的拐杖,依靠自己的力量站立着,像一株清瘦笔直的百合。
两情相悦吗?逢场作戏罢了。
晋竹言从来不做没有回报的事,日日关切,也不过是等着今天。
伽芙在心里嘲讽地笑了,面上却不显,在众人眼中,非常冷静且清醒地回答道:
“是的,我愿意。”
“小芙!”季澜霆皱眉,沉声叫她。
“伽芙,你想清楚了吗?”季父也适时出声,再次确认道。
晋竹言整个人定在那儿,仿佛没有呼吸。
此刻一阵春风拂过,大片玻璃窗外的几棵小叶榄仁正在轻轻摇动枝叶,伽芙看向他,两个人之间似乎横亘着一条流动的绿河,他祈盼着她的答案。
然后她听见自己缓缓的,一字一句地说:
“爸爸,我愿意和晋竹言结婚。”
一时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终于尘埃落定。
只要伽芙点头,一切都好办了。接下来要商议的事情不需要她在场,无非是两家如何从对方手里谋取巨大利益等等,她觉得累不想听,季澜霆也同样,让伽芙坐了轮椅,推她到楼下去透透气。
阳光很好,伽芙身上的燕麦色羊绒衫外套也被晒得暖烘烘,道路两旁绿茵茵,散发着令人安心的青草香。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任凭季澜霆再怎样做也阻止不了,他只是有些恍然,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竟然要和其他人结婚了。
在尽头的一棵大榕树下,两人并排坐着,截然不同的平和与躁郁。
“我绝不相信你是因为爱情。”他肯定地说。
伽芙目视前方,远处草坪上的小孩在踢皮球,互相追逐着,笑得很开心。
“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呢?哥哥,你自己也说过,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多真心。”她早已不相信爱情。
话虽是这样,可真正落到伽芙头上,他终归还是不忍心。
“我只是怕你将来后悔。”事关两个家族,盘根错节地捆绑,要彻底分割更是难上加难。
“放心,这段时间我考虑得很清楚。更何况,能为你们最后再做点事情,不是很好吗?”她选的这条路,算是把身为季家人的价值最大化地利用了。
“小芙,你变了很多。”
他握住她因为消瘦而骨节分明的手,自责地认为这次受伤一定对她打击颇深。
“是啊。”她微笑着说,“我们现在越来越相似。”
“我宁愿你永远不要像我。”
季澜霆的声音闷闷的。
春天很快过去了,伽芙从毛衣换为薄薄的夏衫。天气转热,恢复得也比从前好。她很快就拆掉了护具,独立下地行走,只是右腿还是时常没有力气,走几步就得缓一会儿。
她从疗养院离开后没回家,而是在外公外婆的强硬要求下接回老宅休养。季家人都在忙着安排她的婚事,倒也没异议,伽芙是全程撒手不管了的,全然没有当事人的参与感,但有时候也会在心中讥讽,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婚礼值得这样大张旗鼓?经过数轮商议后,婚期最终敲定在十一月下旬。
订婚宴就在一个月后。
伽芙整日跟着两位老人修身养性,喝茶弄花,几乎没怎么关注外界消息,偶然刷到一条新闻推送,近日香港苏富比一颗十克拉左右的顶级粉钻最后以三千五百万美金的价格成交。她当时只是一笑而过,谁会愿意花天价买一颗由碳元素组成的小石头?
或许也是她从来都没有投资方面的敏锐嗅觉,时常会在这一大家子人里显得格格不入。
她和晋竹言也快两个星期没见,昨天夜里收到他消息,邀约她到梵筠会所谈事。要结婚也并不是口头承诺就行,有些事情还得他们两个人私下达成一致。
多么冰冷疏离的商业联姻。
离约定时间还早,反正闲来无事,伽芙让司机送她去季氏公司。季澜霆收到消息,立刻派助理组的小谭下来接她。
小谭和其他公事公办的精英截然不同,温柔知心得像个姐姐。
见了她便笑着说道:“大小姐,季总还有个会,让我先带您去办公室等候。”
伽芙很少来公司,和小谭也只见过几面,但是对她印象很好。
听她说完,也微笑道:“谢谢,上次的小饼干很好吃,不知道还有没有?”
伽芙爱吃甜食。
几年前的事了,没想到她还记得,小谭略微吃惊,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是我自己随意做了些,您想吃的话,我下次做好再送来。”
伽芙点头,被她扶着乘电梯到顶层。
季澜霆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她百无聊赖地坐了会儿,吃了些小谭后来准备的茶点,又起身走到他办公桌前,万年不变的陈设,和从前来时没区别。季澜霆是个极其念旧的人。
她坐在属于他的那把椅子上,随意扫了眼那块CEO铭牌,将目光移向桌面上的相框。
每次都会感叹,怎么会有人在办公桌上放这么多相框。
最大的那张是全家福,那时候伽芙刚出生几个月,被妈妈抱在怀里,季澜霆也才七岁,笑得十分童真。她忍不住触摸着那张早已逝去的脸孔,多么好的一家人,可惜现在……
“在干嘛呢?”
季澜霆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倚在桌子旁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