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见。
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的这段日子,她一直好脾气。不管他说什么,她从不拒绝,都说好。
是乖巧懂事,也是刻意迎合。是事少不挑,也是处处退让。
他每天都要忙,经常不在家,陪伴谢悦最多的还是刘嫂。
刘嫂不八卦、不多嘴、不讲闲话,却偶尔在他面前提起谢悦。
说谢悦每天在家做了些什么,翻来覆去的不是看书,就是插花、画画,这些不用刘嫂说他都知道。
除此之外,就是隐晦的提起谢家老爷子又打电话过来,每次结束谢小姐都要一个人在阳台待很久。
严以祁知道,这些都是谢家在她身上订下的教条,难以跨越,难以挣脱。
他看破不说破。
没说,不意味着视而不见。
就算没有爱情,他也理应肩负起身为丈夫这个身份该有的责任。保护她,给予她安全感。
私心也想她或许就这样了,任圆任扁。
这不是轻视,只是顺应现状的想法。他也不心疼,人有自己的活法,有些人就是天生敏感怯懦。
管谢悦的事,都是责任使然。
严以祁自诩不是君子。
他谈恋爱可以说是不玩弄感情,只找适合的,亦可以当做一种变相的筛选。他看重的是长远利益,而后是爱情。
喜欢周舟是他难得的冲动。
明知道他们不可能,他还是想走一走,理智仍保持最后清醒,没让他越走越深。
很多时候他也能做到漠视。
漠视别人的心意,漠视自己的心意。
眼下,谢悦告诉他,这是她自己的事,他有片刻恍然。
平时看着低眉顺眼,原来也会牙尖嘴利,会拒绝,会反驳人。
严以祁微微一笑:“我不会再说。”
这件事落下帷幕。
婚礼如期而至,空前盛大,办的热闹、办的风光。
他们从公寓搬出,住进了香榭湾。
这套别墅是早两年和周舟他们相约购置的,一直空闲,这会成了邻居。
顺理成章的,他们从两张床变为一张床,只是中间泾渭分明,谁也没有越过雷池半步。
当然了,她习惯早睡,睡下时还不到严以祁的作息时间。这时候他要么在健身房锻炼,要么在书房工作。
只有醒来时,能看见他睡在身边,睡颜依旧如美玉温和柔润。
谢悦也逐渐适应工作。
这天下班,谢悦接到严以祁的电话,让她晚上到周舟家吃饭,他晚点会过去。
到周舟家时,阿姨说两人在楼上打游戏。
黄嫂打算领她上楼,被谢悦拒绝。两家经常串门,谢悦也算熟门熟路,不想多麻烦他人。
上楼刚穿过拐角,听到周舟似嗔似怒的声音:“……你是不是有病,怀孕八个月也要我脱?”
“愿赌服输。”谢悦听到程聿玩世不恭的笑声,“你也知道你怀孕八个月了?”
而后,后半段声音被一声短促的呜咽压抑到含糊不清,“帮我算算,还有多久才能和你打招呼?”
谢悦一开始没听懂,走近后发现房间门没关,透过半个人身的缝隙看到两个人卧在榻榻米上亲吻。
她当场石化,愣了三秒才想起转身。
偏偏平滑无比的地板在和她作对,扭头便绊了一跤,差点摔在地上。
动静惊扰了房内的人。
谢悦听到周舟的声音:“悦悦?”
但她满脑子只剩飞奔逃窜。
半小时后,严以祁也到了。
几人一起吃过饭,严以祁和程聿便去了书房谈事。
新加坡医疗保健系统在全世界享有美誉。程聿眼光毒辣,盯上医疗保健的发展前景,打算投资一家生物科技研发公司。
新加坡那边严以祁更了解,程聿找他做参考。
书房门关上,严以祁问他:“我来之前,发生什么了?”
一顿饭下来,他注意到谢悦一改往常的从容,全程局促、坐立不安。
程聿轻啧了声。
狭长眼眸扫过来,身体往沙发上一倒,歪歪斜斜没个正形样和对面正襟危坐的严以祁形成强烈对比:“结婚多久了,小白兔调教工作还没开始呢。”
严以祁秒懂。
“你真是...”他无奈扶额,说不出话。
只得笑了笑说,“她胆子小,你们别吓到她。”
程聿不以为意的轻哼:“老古董似的,还搞那套乖乖巧巧等于胆子小的刻板印象呢。小兔子发起野来,也是会咬人的。”
严以祁当他在说浑话。
程聿的浪荡无边是刻在骨子里的,三句离不开不正经。
话题转到正事时,谢悦陪周舟出去散步。
一开始只是闲聊,话题很快转到严以祁身上:“你每天九点多就睡觉,和以祁时间对不上吧?”
谢悦嗯了声。
“那你们,还没进一步呢?”
在这方面,谢悦几乎一片空白。她不明其意:“什么进一步?”
周舟显得从善如流:“就,接吻啊。”
谢悦想到傍晚那一幕。
热气上涨,好在夜晚给她披上一层遮掩的外纱,让她的表情显得不是太狼狈:“……嗯……嗯。”
“我们联姻,也,也没必要,那、那样。”她磕磕巴巴说完一句话。
“你不是喜欢以祁?”
石子轻投入湖面,泛起涟漪。涟漪却一圈荡着一圈,搅乱了整池湖水。
谢悦的心大抵也是这样。
平时安安静静的待在那里,这时存在感强烈到要跳出来,她整个心房都乱了。
她没有意识的屏住呼吸:“你怎么知道?”
周舟笑:“心事都写脸上了。”
谢悦摸自己的脸,只摸到滚烫。
她保持沉默,算是默认。
周舟见怪不怪,没有刨根问底她的心路历程,只是道:“你们白天都在工作,晚上作息时间也对不上,哪有什么相处时间呢。”
大约知道她羞于接话,周舟很快换了话题。
谢悦没应声,却听进去。
以前浑然不觉,如今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晚回到家时,刚过八点半。
谢悦先去洗了澡。
洗完澡下楼,抬眸撞上一片小麦色。
严以祁在穿上衣。
他应该也是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衣服的圆领套过头还未向下,露出健硕有力的胸背,肌肉紧实。
谢悦害羞的移开目光,抓着楼梯扶手未动。
严以祁穿上衣服,余光才看见她。
“洗完了?”严以祁朝她笑笑,捞过手边的毛巾,擦着头发。
“嗯。”
严以祁知道她的作息,说:“你先去睡,我还要一会。”
“……我想看电影。”
不同往常的回答,严以祁罕见的怔了下,才接话:“现在?”
谢悦点头。
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他们之间的对话一向是重复的、精简的。
晚上九点多关上灯,并肩坐在沙发挑出一部电影看,是他们这半年来的第一次。
是一部爱情片。
电影中场,男女主角互诉情意后的热烈拥吻,严以祁感受到投过来的炙热视线。
侧眸去看,谢悦早已没看投屏,在目不转睛看着自己。
“怎么了?”他在夜色中冲她微笑,嗓音温和。
“你为什么不碰我?”
谢悦声音很小,淹没在亲吻吞咽的声音之下。严以祁微微偏了偏身体,朝她方向凑过来:“嗯?”
谢悦重复了一遍:“你为什么不碰我?”
严以祁挑眉,注视着她的脸仿佛在确认她问这句话的意思。
屏幕灯光偶尔将人的脸庞照亮,他发觉她的认真,刚要端正了态度,又听谢悦开口,“你是不是……不行?”
寻常对男人说这种话,无疑是挑衅。
从谢悦口中说出,却是另一种钻研求解的味道,严以祁失笑:“怎么说?”
“我们虽是联姻结婚,但孩子也是要生的。”
谢悦说,“程聿出院庆祝那晚,陈奕阳开玩笑叫他公公。他说陈奕阳想要孩子,能去哪要,陈奕阳吃了瘪,让你说话,你说你和陈奕阳一样。
陈奕阳……他是单身,自然没法要,但你,我们……”
提起,严以祁恍惚想起谢悦当时转过头看他的那一眼,回过味来:“你一直以为我,力不从心?”
谢悦不说话了。
他好笑的弹了下她的额头:“想什么呢。那种话题势必带上你,我只是怕你觉得浑,不自在,才没接话。”
“憋了这么久才问?”
谢悦:“……”
头垂下,一动不动。
严以祁却勾起她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你事业才刚起步,我猜你可能不打算那么早要孩子。要是你想要我履行夫妻义务,我也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