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昨天他们还打过电话。
她早就做了打算,拖到谢家瞒不住这件事。她生怕严以祁提前发现端倪,又怕祖父听到她打电话,每次都是只言片语就挂断。
但每次,她都珍惜听他的声音。
她以为,她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抱着这样的遗憾,再次听到,竟生了恍若隔世的错觉。
谢悦一时不敢发出动静。
怕是梦境,会破碎。
但,这一切都不是梦,严以祁的声音再一次清晰的出现在她耳边,“谢悦,你确定要离婚吗?”
谢老爷子眼睛一亮,瞬间站起身。
这话的意思,是还没有签字?
看来不仅是多了谈判的筹码,更是峰回路转,他谢家和严家的羁绊尚存。
好运还是在谢家这边。
他轻咳一声,吸引谢悦的注意。
柱着拐杖的姿势很威严,徐徐抬手停在半空中往下压,冲她摇头。
要她改口,说不要离婚。
谢老爷子习惯一切事情掌控在自己手中,自然专制的认为谢悦一定会听从他的话,他满心沉浸在有所转机的兴奋之中。
却忘了,谢悦早就不再是那个事事乖顺,被人左右的傀儡,她已经坚定的忤逆过他一次。
有一次,就有第二次,有更多次。
不再是任人拿捏的幼虫。她蜕了皮,化作蝴蝶冲破了那层障碍,成了有主见、有思想的自己。
所以,她不想成为祖父的棋子,替她哥哥谢长风擦屁股的工具,更不想成为严以祁的累赘。
不管是祖父,还是谢长风的态度,俨然是要攀附在严家身上当吸血鬼。
“嗯。”她这样回答。
其实是不想的。
她心中千疮百孔,面上却装作坚定,语气也尽量显得风平浪静。
说完,周遭氛围转变。
祖父和谢长风面目瞬间狰狞,气红了脸。
谢老爷子的嘴唇不断翕动,在颤,在抖,但还是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不想撕破偷听的面纱,还要维持着长辈的威严。在严以祁面前装作平易近人,所以他强忍着。
谢长风却慌了。
谢家要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他赌博欠债的缺口就没办法堵上,到时候所有曝光在大众之下,他面子往哪搁?
“贱人!”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夺过谢悦手中的手机。
怒火和紧张同时攀升,他担忧自己的未来,口不择言道,“严总,这个贱人得了失心疯,满口胡话!不离婚,我们谢家没同意她离婚!”
“你干什么?”谢悦欲夺回手机。
谢长风推开她,欲一巴掌甩在谢悦脸上:“滚开!你个疯子!”
“谢长风。”手刚高高抬起,严以祁恰好出声,遏制住他的动作。
严以祁声线很稳,“还想处理你那些烂摊子,就不要动手。”
要是仔细听,无波无澜的声线早已有不寻常的波动起伏,他在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谢长风果然不敢再动。
他把手机还给谢悦。
谢悦握着手机,千百种情绪交织:“离婚协议书上我写了,什么都不要。你不要管他,也不要管谢家的事。”
她不想欠他任何。
这是谢家自己造的孽。
谢家这几年很多项目,都是利用严家的资源得到。谢家从这段联姻中早就得到太多好处,到这个地步只是谢家自己经营问题。
若要追其溯源,那些都不会让谢家走到如今地步。
而是谢长风沉迷赌博,工程项目上弄虚作假、滥竽充数,谢家的项目桩桩件件互相卡死,没有足够的现金流进行周转。
这些都不该是严以祁来承担。
到最后,只剩低低的呜咽,“严以祁,求求你,不要管……”
严以祁听着,隐隐作痛的地方越扩越大。心被掏开一个口子,她哭的越大声,血流的越快。
他恨不得现在就出现在她身边,将她拥入怀中。
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乖一点,我晚上到阳城。”
严以祁是晚上九点到的阳城。
他在电话里对谢长风的警告,没人敢对谢悦怎样。
谢悦没第一时间见到严以祁。
严以祁刚到谢家,就和谢老爷子进了书房。谢长风想要跟进去,都被谢老爷子赶出来,铁青着脸等在客厅。
谢悦同样在客厅等着。
她一直往楼上看,坐立不安。
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了,他们在里面谈什么?
严以祁到阳城,到谢家,都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不知他此次前来的目的,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离婚协议书一签,他就彻底和她、和谢家撇清了关系,他可以完美抽身。
但她不是傻子,心中有个声音在不断提醒她,或许他是为自己而来。
可为什么要为她而来?
离婚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不离婚,和她纠缠着,谢家就会吸他的血,也会教唆着她吸血。就算他没被吸血,对谢家的事漠然置之,两家联姻的关系只会让他饱受舆论攻击。
得不偿失。
何况,他联姻,本就看中利益,合适……
“现在知道紧张了?”
谢长风睨着对面的谢悦,语气不善,“这么大的摇钱树,你说离就离!你最好祈祷祖父和他的谈判结束,能用离婚换点严家的资源!要是一个字都落不着,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认定严以祁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书。
谢悦抬眸看他,冷冷一笑:“我紧张什么?欠债的是你,又不是我。”
“你!”谢长风第一次被谢悦呛到。
尽管两人是亲兄妹,从小得到的待遇,接受的教育都不一样,性格大相径庭。
谢长风作为谢家唯一的孙子,注定是谢家未来的接班人。只有别人顺着他心意的份,没人敢苛责他,他享尽了风光。
两人打小就不亲。
对这个妹妹,他一直都是颐指气使。
乍一听谢悦还嘴,他噌的一下起身。
刚要发作,楼上先有动静。
有砸东西的声音,而后书房的门被打开,严以祁从里面出来。
谢老爷子的怒吼跟在身后:“这就是你的诚意?把债权人变更为汇旗银行,拍卖谢家名下的资产用来还债,你怎么不直接说你打定主意要吃下我们谢家的地皮?”
“谢家如今强弩之末,短时间能融资到千亿?”
严以祁面上表情纹丝未动,“汇旗没动作,你问多少家银行都不会借钱给谢家。最好的两块地皮因为豆腐渣工程被拖停,未来十年没有盈利的希望,哪家企业会出手?”
“那也不是你趁火打劫的理由!”
“什么叫趁火打劫。”
严以祁说,“银行抽贷压着谢氏,我提出债权人变更为汇旗银行,已经是很大诚意。建议您卖掉一定资产变现——直接卖给我,是让您立刻有资金周转。
就算我趁火打劫,谢氏现在把地皮攥在手里,启动不了,就是两张废纸。还是您想着让我当冤大头,无条件给您千亿融资。”
戳中谢老爷子的心思,不知是气的还是心虚,一张脸红到发紫。
他的确这样想。
拿到汇旗的融资,其他银行也不会抽贷。
他堵上谢长风的窟窿,还有多余资金。手上两块地皮项目重启,一切都回到正轨,谢家还是那个谢家。
但他没想到,严以祁红口白牙要成为谢家的新债权人,还要吃下他的地皮。
谢老爷子沉声:“以祁,我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这样和我说话?”
“长辈。”
严以祁似笑非笑,连敬称都没了,“要知道,你能和我谈判,是因为谢悦。她是我妻子,姓谢,我不希望她太为难,才给了你可行方案。”
他轻笑,逐渐漫出冰冷的气息。眸光多了凌厉锋芒,嘲弄意味十足,
“不然,仅凭严家和谢家联姻,我就要改行做慈善家吗。”
谢老爷子哑口无言。
他真是低估了严以祁。
以为严以祁性格温和,可以拿捏,谁知他贯来温和的眉眼也会锋利,带着使人噤若寒蝉的压迫。
严以祁一番话,把他所有小算盘落空。
他愿意和谢家谈条件,只是因为谢悦,换了其他人他不会来,只会撇得一干二净。
谢老爷子之前还为此沾沾自喜,以为谢悦笼住严以祁的心,他可以拿她谈判,但严以祁丝毫不给机会。
他来之前,已经带着他所有的准备。
就是这样的条件,谢老爷子也无法拒绝。
没有严以祁的帮忙,融资是漫长的过程。
就算最终谢家成功融资到千亿,在这漫长的过程中谢家也会因为银行的抽贷,无法还款,拍卖资产抵债如此循环导致拖垮。
“……好,就按你说的办。”谢老爷子只得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