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像覆盖上一层薄薄的凉意,令她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
陈晨打量了他一眼,又打量着身形僵硬的林软星,满是疑惑。
“谢谢,你要是没别的事,可以下去了。”陈晨不动声色地赶客。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总觉得面前这个服务生光站在这里,就已经让他十分不愉快。
“打扰了。”
“两位请慢用。”
服务生不卑不亢地点头,拿着盘子下去。
随着那道温润的声音远去,笼罩在头顶的阴影倏然消失不见。
林软星仿佛得到释放般,猛地深吸了口气。
呼出的气息随着阴冷的空调淡去,体温也渐渐淡了下来。
此刻,她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头蔓延至脚底,四肢冰凉,明明是夏日高温天,却比冰窖还要凉。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怎么如此陌生。
他还在生自己的气吗?
气自己那天的不辞而别,气自己无所谓地抛下他,气自己不去主动找他。
可是她明明很努力找过他啊,他却像空气般消失了,怎么都找不到。
她很想告诉她,她后悔了,她知道错了。
天知道刚刚见到他时有多么惊喜,心都快要蹦跳出来了,却在撞上他犀利的瞳孔时陡然凝滞。
咚——咚。
他,怎么是这个反应。
难道,他不想见到自己吗?
难道他变心了吗?
一种急剧的恐慌漫上心头,让林软星不由地攥紧了餐巾,皱巴巴的。
她心脏一跳,仿佛抽搐般的疼了起来。
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陈晨见她脸色苍白,贴心地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林软星摇了摇头:“没事。”
脸色还是很难看。
一如既往的沉默。
林软星却不知怎么的,再也坐不住了,猛然站起身:“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陈晨还没来得及出声,她已经匆匆离去。
-
林软星觉得自己胸腔里郁结着一股气。
沉闷,窒息,令她不由地抓紧了胸口的衣襟,趴在洗手池上大口喘气。
她怎么也没料到,再次相见,竟然是这幅场景。
明明见到裴响应该开心的,明明她应该主动走上去,告诉他这些天她有多么懊悔自己的行为,又有多么想念他,多么自责,多么委屈。
可是,当她看见他那双眼睛时,忽然心跳戛然而止。
那双眼睛依旧澄澈。
却罕见的多了冷漠与疏离。
她也不是不能接受他的冷淡。
她知道他肯定在生气,她知道都是她的错,他可以直接说的啊,像以前那样,跟在她身后,缠着她,骂她都好。
可为什么他什么也没说,如此安静沉默。
仅仅半年而已。
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如此陌生。
这半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是怎么度过的,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温城,出现在这家咖啡馆里。
她很想知道,但她又没资格问。
现在算什么啊。
他这样冷淡也情有可原,毕竟之前是自己不好,是自己把他丢下的,能怪谁呢。
可是为什么这么难过呢。
就好像所有的期待都落空,眼下独自留她一人站在这里,等一个奇迹。
现在,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
鼻子忽然酸溜溜的,堵得难受。
她忽然觉得,她今天就不该来这里。
手机忽然震动了下,收到陈巧语的短信:“你跟我哥多聊会儿,出来玩就要开心嘛,你就把他当工具人使唤就行。今晚我可能得去另一个朋友家玩,我让我哥送你回去,嘻嘻,祝你们玩得愉快。”
林软星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微动,打了一行字,最后删删减减,只回了个:“好。”
她才不打算跟陈晨回去,甚至此刻,她只想着逃离。
逃离这家咖啡馆,也逃离那个令她讨厌的陈晨。
她用清水洗了一把脸,深呼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却在抬眼瞬间,看见镜中陡然浮现出一双眼睛。
林软星一惊,转过身去,就看见他那张清冷的脸,此刻在昏暗的洗手间显得更加阴郁苍白。
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那清瘦的身躯脆弱地屹立在黑暗中,而那双眼睛正幽幽盯着她看。
瞳孔中摇曳的火花仿佛随时都会迸发,带着恨,藏着爱,混杂着希冀与绝望,既惊喜又愤懑,像滚烫的岩浆流淌过皮肤,烧得她脸颊火辣辣的疼。
“林软星。”他哑着声喊她。
这是他头一回喊她名字,直呼大名。
他的声音如此温润,又如此沙哑,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低沉的如同大提琴嗡鸣。
林软星的心跳猛然加快。
一种让她无法言喻的感情席卷而过,让她撑着洗手台的手都有些颤抖。
他一步步朝她走来。
那双泛滥着情绪的眼睛,带着无尽的怨愤与爱意,既纷乱又复杂。
瞳孔里倒映着她清丽的面庞,眼神惊慌,而她像只蜷缩在角落里的猎物,被庞然的野兽凝视着,无法挣扎,逃脱不了。
像那个暴雨天里,他的眼睛,旁若无人,只盯着她一个。
随着他每靠近一步,她的心跳就加快几分。
有几分颤抖,更有几分紧张。
“裴,裴响……”
她的喉咙不由得发紧,结巴起来。
她不自觉地并拢双腿,腰身贴上冰凉的洗手台,冻得她背脊一颤,更卖力地想要往后缩。
可却无路可退,只能被迫迎上他的视线。
“啊……好久不见。”
林软星挤出浅淡的笑容,她也说不上为什么,被他浓烈的视线注视着,她竟胆怯地想要逃离。
不知名的心虚,不知名的忐忑,心慌意乱。
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眼睛不住地往他身后扫去。
却不知何时,身后的门早已被他反锁上。
此时,狭窄的空间里只剩他和她两人,周围寂静无声,只有洗手台上水滴滴落的声音,啪嗒,啪嗒。
昏暗的灯光打在他肩上,显得他肩膀是如此宽实,头顶的阴影重重覆盖下来,遮挡住她面前的光线,她才陡然惊觉,他好像又长高了。
以前面对他时,从不会有如此紧张的时刻。
但当他呼吸喷在她脖颈上,那双犀利的眼睛像冰锥般刺过来时,她就莫名的心一紧,收起了胳膊。
她不敢看他。
更不敢面对他。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除了他那低沉急促的呼吸声以外,她听不到任何声音。
压抑的气氛蔓延,她就像一条渴水的鱼,在岸上挣扎着,摆动着尾巴。
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裴响,我们,下次再聊。”她挤出苍白的笑容,软软出声。
在这个时刻,她还是不争气地想逃离,甚至没有一点抵抗的力气。
她现在心情好乱。
她想,也许今天不适合聊天。
下次等两人都平静下来,她再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谈谈。
反正现在已经知道裴响在这家咖啡馆工作,她再也不用担心找不到他了。
“你想去哪?”他蓦地抓住了她,很用力,修长的手指桎梏着纤纤皓腕,将她的手腕勒得生疼,声音带着一丝难抑的恚恨和沙哑,“是去见那个男人吗?”
他像是在质问她,又像是在发泄自己难以抑制的情绪。
连声音都带着潮湿的,伴随着周围的水流声,一点点沁入心扉。
她抬起头,看着他那双赤红的眼睛,莫名的有点委屈。
她跟陈晨根本就没什么的。
“我不是,我跟他什么也没有。”她解释道,“只是单纯喝个咖啡。”
但偏偏说什么都没有底气,连解释也苍白无力,只能别开头去不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太炙热,情绪太浓烈,她快被淹没了。
那种拷打她灵魂的犀利视线,让她毫无理由地想躲避。
“林软星。”
他忽然又开始喊她的名字。
林软星不敢抬头看他。
“林软星。”
“你又想就这样把我抛弃吗?”
他的声音沙哑,又变得粗糙如沙砾,一点点划过破碎的喉咙。
此刻,他忽然脸色苍白的如同白纸,身形也脆弱的仿佛要倒下去,声音颤抖不堪。
“我……”她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忽然间看见他手腕上的发绳。
她那条黑色的发绳戴在他的左手上,洗得发白,颜色都黯淡不少,他却依然戴着,没有解下来。
“我没有,我那天不是故意……”
她还是固执地想为自己辩驳两句,可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