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能这样对裴响,动不动就肉身责罚,他就一点都不心疼他这个亲孙子吗?
她知道裴响最后还是被黎家认领回去了。
裴响跟她简单说过。
黎远道果然和裴响有莫大的渊源。
准确来说,裴响是黎远道的儿子,还是私生子。
当初黎远道来到温城时,与一个聋哑女人发生关系,最后意外生下了他。
当时,黎远道确实是想将胎儿打掉,可那个女人不同意,偷偷生下他。黎远道得知此事后,想将婴儿丢弃,让它自生自灭,结果阴差阳错的,被裴大爷捡回了鹅岭村。
后来,黎远道回到鹅岭村找那个女人。
却得知女人难产而死,只剩下裴响这个遗传着她缺陷的孩子,孤零零存活在世上。
这么多年,黎远道一直不承认裴响的身份。
当然也没跟外人说。
黎远道也确实是出车祸死了,可黎家还没绝后。
裴响的爷爷黎文堂,也不知哪根筋抽了,忽然某天又想将那个不知丢在哪个角落,无人问津的孙子捡回去,就带着人找到了裴响,裴响就这么跟着回到黎家。
结果却遭到这样的待遇,这和虐待有什么区别!
林软星越想越气愤。
黎家真是不当人,禽兽,怎么会有这样丧心病狂的家。
他还不如不回来。
她愤怒地看着黎文堂,嘴上喊着爷爷,却丝毫没有对他的敬重。
反而像看敌人般,针锋相对。
黎文堂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她身上披着裴响的白衬衫,脚上什么也没穿,皮肤白皙,头发光滑柔顺,眼尾微翘,灵动中带着一丝飞扬跋扈,乖巧中带着一丝不羁。
此时好似柔弱地站在他面前,却给人一股倔强清冷的傲意。
尤其是当看见她怒目瞪着自己时,黎文堂却忍不住一怔。
而后哑然失笑。
“他违反了家规,该罚。”
黎文堂解释道,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
“凭什么罚他?”林软星紧皱眉头,据理力争,“这么多年,你们把他丢在外边,不管不顾的,你们有什么资格罚他?就算是家规,那也是对你们黎家人自己的家规,凭什么用在他身上?”
她悄悄抓紧了裴响的手。
越来越觉得裴响回来是个错误。
早知道他在家经常受罚,他就该跟她回去,去她的家。
而不是来这里受罪。
黎文堂静静打量了她一番。
他抬眼,声音带着几分严肃:“裴响是黎家的人,他当然得遵守黎家的家规。所有黎家人都一视同仁,没有例外。”
黎家家规明确规定,不准带外来女子回家,同理,外来男子也一样。
这是黎文堂定的规矩,也是他迫于无奈之举。
黎家早年确实赚了不少钱,在温城混得风生水起。
可自黎远道这辈起,家族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名声也越来越差。
也许是黑心事做太多,遭到报应。
黎家年轻一辈都不怎么出彩,不学无术的,整日花天酒地的,没一个能担上肩负家族事业的重任。于是黎老爷子终于良心发现,想起那个被搁置在角落的私生子。
将他带回来时,黎文堂并未抱有期待。
毕竟他天生耳聋,治不好,加上长年生活在落后山村,连学都没上过,知识匮乏,需要学习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况且他又才刚回家,还需要适应城里的生活。
谁知他竟然跪下来,目光坚定地恳求他说:
“请,给我,一个机会。”
那会儿他说话还结结巴巴的,连手机也不会用,身上穿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廉价衣服,看着就像个从村沟沟里爬出来的娃儿。
黎文堂看着他那双眼睛,竟觉得有几分像当年的他。
那种无畏的,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敢。
令他鬼使神差地觉得,不妨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
谁知他学习能力惊人。
几个月前,他连咖啡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现在竟能将一家咖啡馆经营良好,显然超出他的预期。
自此之后,他也确实将许多心思放在裴响身上。
他给裴响找了口语老师,找了私人家教,又培养他各方面的素质,连三餐都经过营养师亲自指导,试图让他那因营养不良而过于削瘦的身体,
他倒也不负众望,兢兢业业,刻苦努力。
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
现在,裴响已经成了他最为自豪的投资。
他可不希望砸在手里。
想起之前几个黎家小辈,半夜三更带着男男女女回家,整天沉迷声色,玩乐打闹,不务正业。
还有莫名搞大别人肚子,迫使别人打胎的,还有意外怀孕不得不流产的……
一想到这些,黎文堂就拧紧眉头,觉得分外头疼。
他不得不立下规定,要求所有人刻板地遵守着规则。
否则就逐出家门。
家规的效果立竿见影,后来倒也没人敢带不三不四的人回来。
可他最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没想到一向听话的裴响,也会违背他的准则,将林软星带回家。
他一气之下,只能重重责罚他,希望他改过自新,不要将心思放纵于男女情爱上,他有大好的前程,他不希望他也跟他们一样堕落。
可,他怎么也开始固执起来。
即使跪着,也执意说着:“我喜欢星星,我不改。”
他气得差点心梗,手下的鞭子自然力道加重,不曾留情。
林软星听他解释,只觉得更荒唐了。
黎家人不学无术,跟裴响有什么关系。
“裴响是裴响,他们是他们。”
“裴响才不会做这种下流的事,他是我见过最纯粹善良,最孝顺,也最勇敢的人。”
“他对他的养父裴大爷,不知道有多孝顺。那时候裴大爷卧病在床,还是他亲自照顾的呢,连坟都是他帮忙迁的。我外婆也是他帮忙照顾的,她腿脚不好,都是裴响来家里帮忙干活……”
她讲着裴响在鹅岭村的点滴,都是黎文堂从不知晓的事,听得他逐渐睁大眼睛。
也许是讲到激动之处,她忽然停住,声音骤然拉平。
她呼吸很轻,又很平稳:
“裴响在我心中很重要,很重要。”
“我很喜欢他,特别喜欢,喜欢到他消失一秒我都不行。”
也许是想起裴响的悲惨经历,又想到他来到黎家还要被这样对待,她胸脯都情不自禁起伏起来,声音震荡在胸腔里,闷闷的。
而身旁的裴响,静静凝视着她,攥着她的手越抓越紧。
“再说了。”林软星忽然一顿,反问道,“黎爷爷,感情这事不是你能决定的,毕竟你曾经也谈过恋爱不是吗?”
她甚至觉得,要是他还不讲理的话,她就让裴响住她那儿。
她的林伯父,至少不会是这么死板的人。
黎文堂听她这番话,一怔。
像是发现什么,更为仔细地打量起她来。
看着看着,他忽然盯着她的脸,问道:“你……认不认识林继光?”
林软星点头:“认识,他是我爷爷。”
黎文堂骤然吸气,又追问:“黄红梅和你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奶奶。”
黎文堂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拍了拍膝盖。
“好好,不愧是黄红梅的孙女,伶牙俐齿的,跟你奶奶一模一样。”
林软星则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她不了解爷爷和奶奶的事,她连他们的面都没见过,只知道他们早早就去世了。父亲更从未跟她讲过他们的事,她也仅仅知道个名字而已。
黎文堂忽然放松下来:“既然是林继光的孙女,那没什么好担心的,是我多虑了。”
他忽然起身,撑着拐杖朝他们走过来,拍了拍裴响的肩膀:“起来吧。”
裴响这才从地上起来。
他却站原地不动,只是将林软星揽在身侧,抓得紧紧的,一副生怕他将她夺走的模样。
紧张兮兮的。
见状,黎文堂又忍不住笑了笑。
两人挺像,小姑娘倒是跟他那个孙子挺配。
“有空跟你父亲说声,我挑个日子亲自上门拜访。”
“我也很久没出远门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遇见林家的人,想当年,我们黎家跟林家也曾……”
黎文堂像是想起了什么,思绪飘向记忆深处。
然而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他死了。”林软星说道。
-
林软星给裴响上药的时候,满是心疼。
她嘟囔着:“这里有什么好的,这里的人都欺负你,还有人说你坏话,只是你听不见而已。”
她的手在他背上轻抹着药膏,本就纤细的手,在他的背上显得更为娇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