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罢,他后退至宽敞空地上,跪地俯伏行君臣大礼,轻缓道:
“章璩在此,谨先恭祝殿下,未来民康物阜,国盛邦宁。帝绩功垂四海,吾皇万岁千秋。”
第78章 “你要不要娶我啊?”……
薛元音醒来的时候,牢狱显得暗沉,天色未大亮,窄窗漏进来几分熹微的光。
这是……早上?
想起昨晚行刑,薛元音意外地发现居然不如想象中那般痛,她撑起身子摸了摸身后,这才发觉像是被阿蓁上过药了,再加上只打了两板子,并未受伤。
五日之期过了,她还活着?
薛元音腾地从蒲榻上坐起来,若说这还猜不出这是章景暄做的手笔,她这些年就白活了。
她奔到牢间门口想喊人,却发现牢狱没在铁门边站着,只有阿蓁靠墙坐在小木杌子上打盹。
再细细一看,牢间的铁门根本没锁。
薛元音怔然一秒,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脚腕——锁环和锁链都没有了,只留下浅浅一道勒出来的红痕。
她……自由了?
薛元音推开铁门,走到牢间外面的走道里,阿蓁被动静吵醒,揉揉眼睛看见她,扬起笑脸:
“姑娘,你醒啦!饿了没啊?早膳……”
薛元音打断她:“这是什么情况?”
阿蓁有些茫然,说:“奴婢也不知,只知道有内侍公公过来说姑娘无罪释放了,想去哪里随姑娘自由……对了!”
她从袖口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条,递过来道:“这是那位大人留下的,让奴婢交给姑娘,说是他有个东西要给您。”
薛元音接过字条打开,字迹清贵飘逸,笔锋凌厉,是章景暄的笔迹,上面只写了两个字——书房。
书房?什么书房?他在书房里等她吗?
薛元音收起纸条匆匆向外跑去,牢狱走道两侧燃起的灯火随着她跑过而晃动,甫一推开私牢的铁门,她才察觉到外面的景致很眼熟——
宫殿恢弘,清冷巍峨,朱楼碧瓦,这显然是朱月宫。
她竟然被关在朱月宫的私牢里!
薛元音顾不得换掉这身囚衣,立马跑进朱月宫大殿内,竟然没人拦她,像是她从来都没当过重犯一般。
她顾不得这些,跑到偏殿,却没看见章景暄的人,她来到桌案边翻找,一无所获,这里压根儿就没有什么东西。
忽而想起什么,薛元音猛然拉开木屉,卷起来的画轴被丝帛系好,静静地躺在里面。她拿起来看了看,是他那张裸体画无疑。
他让她出狱后来书房拿这幅画是什么意思?突然还给她……
薛元音隐隐意识到什么,又把画作放回去,合上木屉,径直往殿外跑去。
天色尚未大亮,昨夜落了整晚的雪,京城覆了层银白的霜。
大街上行人寥寥,不知为何比以往更显萧条。
朱月宫位于皇宫北墙,大殿殿门斜对着神武门,她刚跑出来就碰见正在皇宫南门街上带队巡逻的秦放。
不知为何,对上视线时,秦放有点心虚地撇开眼。
薛元音立马跑过去,气喘吁吁地堵在他前路上,面带焦急地道:
“我为何突然出狱了?章景暄呢?他去哪了?”
秦放犹豫一瞬,面色纠结,少顷他长叹气:
“章景暄真会给我出难题!他还叫我瞒你一时是一时,我就说瞒不住!我实话告诉你吧,你出狱是他章景暄问太子求的情,他今日天色未亮就随军出发去秦溏关了。”
薛元音脸色微微一变:
“西羌发动了战事?为何要他一个文臣去?是……阿史烈?!”
她猛然明白过来,转身欲进宫面圣,忽然想起来自己没有进宫资格,转身抓住秦放的手腕,求道:
“秦统领,你能不能带我去见太子殿下?阿史烈根本不是他杀的!”
秦放有些为难。
薛元音这才想到自己急病乱投医,秦放乃禁卫统领,私自带人进宫会被革职。她正焦急,后面东宫后的方向走来一道人影,嗓音淡淡道:“我带你去见太子。”
薛元音连忙回头,来人竟然是沈砜,他道:“我身上暂未挂职,我带你去。”
话罢,他转身往宫门走去,薛元音愣了愣,跟了上去,连连道谢。
她跟沈砜并不熟悉,唯一的相处经历还是在泉阳县的时候,没想到他在这关键时刻愿意伸出援手,解她燃眉之急。
沈砜有进宫腰牌,顺利带她进了宫。薛元音心里装着事儿,又心急,踩在路边雪丛里脚下一个打滑,沈砜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薛元音站稳身子,愧疚跟他道歉。
沈砜摇摇头,只加快了带路的脚步。待来到御书房前广场上,他就转身离开了。
薛元音走近御书房,一个小太监急忙过来拦路:
“薛姑娘,殿下在里头议事,没时间……”
薛元音根本等不及他说完话,赶忙打断道:“我也没时间等了!公公你且给我让让路吧!”
话罢她绕过小太监,急切地推开御书房的门,里头正在议事的几个朝臣话音一停,纷纷回头看来。上首的太子察觉到动静,也抬眸看过来,眉头一下子蹙紧了。
薛元音顾不得擅闯御书房会落得什么刑罚,左右死不了,打就打一顿了,她行至中间跪地行礼,抬首急声道:
“殿下,章景暄去秦溏关了?”
太子殿下语气不善,道:“孤允你出狱,使你恢复自由,不是叫你擅闯御书房的!”
“殿下若要罚,我自认惩罚,但章景暄不能去面对阿史烈!”
薛元音伏地叩首,压着心头的几分崩溃,道:“为何要满朝文武要让一个文臣奔赴战场?殿下,赫连跋是我杀的!不关他的事!他如何能杀得了赫连跋?他一个文臣去了秦溏关,如何能抵挡住阿史烈的屠刀?!”
“你以为孤不知道?”
太子殿下也恼火看见她。这个女子就是他的宿敌,天生就是来克他的,若不是场合不对,他恨不得在大殿门口跟她吵一架来发泄怨气。但此地是御书房,所以他强压住火气,道:
“你以为是孤想让他去?分明是你那个好爹利用民心舆情将他逼了出去!他们根本不在乎真相是什么!”
薛元音面色骤然苍白,这确实是薛昶会做出来的事情。她声线发抖地道:“殿下,我自愿请旨去边疆,替换他去迎战阿史烈!恳请殿下恩准。”
话罢她又要给他磕头。
太子见状又开始恼火,他觉得自己上辈子真是欠了这两个人的,不然怎么一个两个都张口闭口要恳请他。他心下无奈,面上闪过悲痛之色,道:
“怕是来不及了……他乃民心所向,你替换不了了。”
薛元音身子微抖,跪坐在御书房金砖照人的地板上,无力地闭了闭眼。
太子殿下还要议事,等会还有早朝,还要准备登基章程,没工夫计较她一个女子闯进御书房的罪责,左右都释狱了,罚了只会让章卿不高兴,还不如眼不见心为净。他挥了挥手,道:
“念你心情急迫,孤不计较你擅闯御书房的事情,但下不为例!若你实在舍不得他,不妨立刻驱马赶去京郊一趟,大军要在京郊整顿过后再赶路。你现在过去,没准儿能见他最后一面。”
薛元音叩首拜谢,匆匆起身离开御书房。
跟着小太监出了宫,小太监回去复命,薛元音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素衣囚服,赶到皇宫北边朱雀街上。
官员熙攘来上早朝,瞧她一眼再纷纷从两侧穿过。薛元音气喘吁吁地独自停在街口,一时有些焦急的绝望。她不知大军在城郊哪里,没有马匹,没有骑马护具,甚至连个保暖的衣裳都没有。
她想追上他,如何能来得及?
昨夜刚下了雪,现在早晨冷得吓人,薛元音管不了这么多了,来不及也要试试,她正欲动用内功提气赶去城郊,路边忽然有清晰的声音喊住她。
薛元音扭头看去,只见朱雀街街边一溜烟儿站了六个人。
昨夜的雪还没化,六张熟悉的脸搁那儿冰天雪地里一杵跟桩子似的,吓她一大跳。
“我没时间与你们叙旧……”
薛元音急匆匆说完,第一个站桩的宁嫣公主鼻尖冻得通红,手上牵来一匹马,递给她缰绳,加快语速道:“薛姑娘,这是我从皇宫马厩里借来的,章公子才出发去城郊方半个时辰,你速速赶去还得及。”
薛元音看着那递到手里的缰绳,微微一愣。
第二个是秦放,他递来一套厚绒护具,道:“方才从禁卫军器械库偷的。你早些回来,早点还回去,还不会被发现。”
薛元音怔怔地接过护具,嗓音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