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元音研究了下他脸上有没有其他细微神色,片刻后才站直身子,若无其事地说:
“我在研究你的表情,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怎么大白天就糊涂了呢!”
说着她还作势要去摸章景暄的额头,被他眼疾手快地拦住,似笑非笑地轻声问道:
“在哪学的伎俩,想撩拨我?”
薛元音倏地收了手,说:
“你别自恋了!我稍微凑近你就是撩拨你,你怎么不说是你期待我这样做呢?”
“短短时日,你嘴皮子功夫长进颇多。”
章景暄说罢,继续拿起铁锨开始填土,手臂挥动间薄肌在阳光下呈现漂亮的色泽。
等做完这一条路,他转身把铁锨放回去,经过薛元音时稍稍放缓脚步,轻声说:
“那个赌约,你敢赌我输,还是太小看章家严苛家规教导出来的嫡长公子。”
章景暄微微弯腰,嘴唇缓慢地贴向她的耳朵,热气拂耳,惹得她一阵痒。但听着他的低音,薛元音却感到心底兴奋的颤栗。
他话音似有些暧昧,语气却极是平静:“心性不坚定者,当不了章家嫡长孙,再敢对我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不会心慈手软。”
他撤回身子,拿起墙边的铁锨,脚步声走远。
薛元音摸了摸耳朵,打量着章景暄哪怕站在荒僻黄土上,依旧带着几分骄矜清贵的背影,轻轻咂摸了下嘴。
章景暄看出来她这几日的蠢蠢欲动了?
她轻哼一声。
这人还真是冷漠无情啊。
只不过,他说乱七八糟的事情……这就叫乱七八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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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子时,万籁俱寂。
狗都睡着的时间,一行五人鬼鬼祟祟地蹲在县令家华贵宅院外墙下的阴影里,一看就知道要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章子墨被秦放夹在一个胳膊肘底下,低声跟另一边胳膊肘底下的沈砜说:
“我怎的觉得我们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另一边的沈砜觉得这个姿势实在有点侮辱,干脆闭了眼睛,道:
“这还不是你非要跟来。”
因为县令大人一家子外出还没回来,他们一行人商量好,决定宜早不宜迟,今晚就翻县令家的墙,夜探县令府。
本来去四个必要的人就够了,章子墨这个无用的小废物留在大通铺里放风正好,但他死活不肯独自留下来,说他肩膀太弱小扛不起如此沉重的责任。
总之一番软磨硬泡之下,五人齐聚县令家外墙底下的……狗洞前。
薛元音指了指底下的狗洞,皱眉道:“我们真要钻进去吗?”
想象了下钻狗洞的姿势,说实话,她有点抗拒。
章景暄抬头目测了下外墙的高度,冷静道:
“能翻,都翻墙过去。秦放先走,翻不过去的让他在上面拉一把。”
众人都应下来,薛元音被排在了后头,接过秦放递来的夜行衣,准备换上。
其他人不约而同转过身去,避开视线,一副非礼无视之态。
等所有人穿好夜行衣,蒙上面巾,秦放活动了下手脚,利索地蹬上了墙。
而后把沈砜和章子墨接连拉了上去,送至院墙里面。
薛元音转头看向旁边的章景暄,假意谦让:“你先?”
章景暄轻轻摇头:“我殿后。”
薛元音狐疑地看着他,就他这毫无武力的身子,哪来的底气口出狂言?
但她懒得拆穿,活动了下手脚,三两下就蹬上了墙,攀在墙头俯视外墙底下的章景暄,略感得意道:
“怎么样,章大公子能上来吗?”
她虚伪兮兮地故作慈悲,朝底下的人道:
“你没有武功,可不好爬这么高的墙呢!要不要我拉你一把呀?”
章景暄抬眼,她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未免太小看一个快要及冠的男子的身体和力气。
再者,她不知晓,她这句话本身就是错的。
他收了目光,绑紧小臂袖口,淡淡道:
“不劳薛大小姐操心。挪一挪,给我让开地方。”
薛元音眉梢一挑,啧啧两声,顺从地沿着墙头往旁边挪了个屁股位子,表示拭目以待。
章景暄活动了下脖颈,揉了揉手腕,漫不经心地走过来,双手攀住墙上突起的砖块,背脊微微躬起,很轻松就踩在了墙壁上。
没等薛元音仔细看他是怎么做到的,章景暄就三两下爬了上来,半蹲在她身旁的墙头上。
薛元音:?
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道:“你不是病秧子吗?怎么身手这么利索!”
章景暄瞥她一眼,道:“身手不利索,骑射怎么赢你?”
薛元音拳头硬了,她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她一定要比他先下去,寻个好的位置,表演一个漂亮的落地!
大概章景暄也是如此想,两人不约而同一齐看向墙下的落地点——
一块宽敞的石头,一块矮尖的石头,无疑前者是好的落脚点。
其实后面那块石头也能借力,但是得使上轻功,薛元音不想暴露,肯定要选前者。
在章景暄有动作之前,薛元音猛地拉住他的手臂,道:
“我这位置不好,我先下去!”
章景暄抬眼看过来,道:
“我弱不禁风,需要好的借力点。而你习武,合该谦让我。”
薛元音:?
这话也太厚颜无耻,她当即想说她不愿意相让。但章景暄似乎也相中了前者那块石头,反过来攥住薛元音的手臂。
两人就这么在墙头上互相对视,薛元音开始暗暗使劲,章景暄却面不改色,始终不撤回手。
谁都不想落在后头,踩到那破石头。
似乎有什么无声无息地在空气中涌动。
看到这一幕,墙底下被秦放当作小鸡崽似的拎在手里的章子墨,又开始疯狂地朝另一侧的沈砜使眼色。
沈砜本不欲搭理他,但奈何墙头上两人靠在一起互相抓着手臂,还时不时低声交谈两句,一副让人猜不透他们在干什么的架势,配合着漆黑寂静的夜色,场面着实有点诡异。
他也禁不住开始瞧这两道人影,思考着章子墨的话,这种揣摩的行为一旦开始,就跟先前的章子墨一样,思维宛如脱缰野马般一去不复回。
沈砜皱着眉头,低声问秦放:
“秦统领,他们以前在京城也这样吗?形迹可疑,如此鬼祟……”
一手拎一个、宛如老母鸡似的秦放:“……”
不是,这个谣言源头到底出自于谁?!
于是黑夜中三双铜铃似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墙头的两人身上。
薛元音还在和章景暄剑拔弩张地对峙。
她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因为一般这种情况都是她吃亏,所以她思考片刻,率先开口:
“不如这样,我数三二一,我们一齐下去,谁能怎么落地,各凭本事!”
章景暄看着她,微微颔首:“可以。”
薛元音道:“那你先松手。”
章景暄率先松了手,薛元音也随之松开对他的牵掣,没等她开口数三二一,身旁半蹲着的章景暄忽然就调整姿势,纵身往那宽敞的石头跃去!
薛元音大惊失色!
这个该死的、卑鄙无耻的小人!她又被他诈了!
她等不及他落地,紧随其后猛地跃下,直直落向那石块。
章景暄身形未稳,被她搡了一把,措手不及被迫背负上薛元音身子的重量。
只听闷闷地一声“砰——”
薛元音压着章景暄径直滚落到地面上,两人叠罗汉似的一上一下砸在一起,溅起满地尘土。
章景暄反应极快,迅速翻身过来,抓住她的两只手腕压在她上头,低头看她一脸懵色,轻轻扯唇道:
“想压在我上头?薛元音,你还欠点火候。”
旁观三人组:“……”
而后下一秒,异口同声道:“哇哦。”
章子墨:“哦!我的老天爷啊。”
秦放:“简直没眼看。”
沈砜:“……”
沈砜面无表情地鼓了鼓掌。
是他眼拙,错怪章家二公子了,那些看似歪曲事实的猜测居然是隐藏的真相!
薛元音被翻身过来压在底下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看到上方近在咫尺的一张脸,第一反应竟然是想吹个口哨。
虽然隔着朦胧夜色,但距离离这么近,她能清晰地看清他生就一副世家精心雕刻的骨相,更拥有一副清俊绝艳的皮囊,被温和气度沁润数年,俊美得让人恍惚。
等听到旁侧三声不走心的感叹声,薛元音才察觉他们两人的姿势有多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