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景暄,你在撒谎。你分明被我撩起来了,只是不承认罢了。我想得到的东西,没那么容易就放弃。”
话罢,她收回目光,推门离开西厢房。
木门慢慢合拢,发出轻微一声“砰”。
薛元音在迈步出门时,心里有一瞬间阴暗的念头,想躲起来看看章景暄是否真的如表面那般波澜不惊,还是说只是在诳她。
不过她最后还是忍住了,很干脆很决绝地回了屋子,没做出如此变态的行为。
但也正是因为她走得太干脆太潇洒,所以不知晓西厢房里的少年轻轻仰起头,喉结不住地滚动,以及在放下茶盏后,他又独自克制了许久的轻微喘气声。
……
陈婆婆早已做好晚膳离开,但过去甚久,晚膳早已凉透。
今晚没有人出来用晚膳了。
章景暄最终还是洗了冷水浴,但这次它不同往常,他用尽冷水也没消下去。
他熄了烛灯,天快黑了,暮色渐渐降临,他仅穿着里衣,躺在床榻上,任由自己堕入无边寂静里。却因为一个已知的原因,不得歇息,清醒异常。
良久,他才闭上眼睛。
安静的屋子里,薛元音也轻轻翻了个身。
她毫无困意,也正因此听到了章景暄方才打水的声音。
若是她没有留心动静,恐怕又要被他骗了去,以为他当真有那么冷静。
但薛元音对这一切假装不知,又翻了个身,闭眼睡觉了。
山水迢迢,来日方长。
第34章 “你别害臊啊。”
次日,薛元音特意等了章景暄一起用早膳。
他照常起来,神色也很正常,似乎只要睡过一晚,前一日的事情都已经翻篇,不会影响到他分毫。
用膳时谁也没说话,默不作声地从开始到结束。
薛元音放好碗筷,转身去晾绳上收她的小衣。
小衣已经晒干了,漂亮的石榴红色,中间是盘花纹的图案,在秋日的阳光下好看得很。
陈婆婆去刷碗,瞧见她收衣裳的动作,道:“夫人您别忙活啦!先放那儿,我来就成!”
薛元音朝她笑了笑,道:“没事,我来收吧。”
她把石榴红的肚兜收拢好,回屋时正好经过章景暄身旁,她脚步一顿,面色自然地从他身旁经过,攥着小衣回了屋子。
章景暄垂眸,闻到饭碗上方飘来的淡淡皂荚香味。
他撂下碗筷,起身回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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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的好,凡事讲究张弛有度。
薛元音心知现在章景暄要对自己冷个很长一段时间的脸,果不其然,用完早膳他就去了书坊做工,淡然丢给了她一个破解舆图的差事,不给她任何近身的机会。
薛元音攥着舆图,坐在桌案边若有所思。他莫不是看她太闲,准备找点事情给她做?
但也确实不能把章景暄逼得太紧了,他绝对是个软硬不吃的人。
薛元音有些遗憾地打住了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在找到下次机会之前,她暂且忍耐一些时日。
她专注地打量手里的舆图,它是目前的重中之重,从县令书房偷出来,却不知指向哪里,难道是那挖铁矿的所在地?
但也不太可能,稍有心就能打听到铁矿山在哪。这般机密放在书房,不太可能是个普通的地方。
薛元音忽然想起来罗长风这个人,他应当知晓铁矿山位置在哪。
等章景暄中午回来,薛元音趁着他出门之前,特意拦住他。
章景暄攥住手里的丹青包袱,掀眸道:“什么事?我要去书坊。”
薛元音看着他,心里有些钦佩。她有时候很佩服他的心态,她都与他这么暧昧不清了,他居然还能保持如此淡定的模样,反正她是做不到。
她笑了笑道:“你别慌,我没想做什么,我只是想问你罗长风住哪。他不是要去应募挖矿的差事吗?算着时间也该应募上了,我们去寻他,说不定能打听出铁矿的位置。”
章景暄思忖了下,道:“他在隔壁镇上,离这里不远,赁个板车一个下午就能来回。”
薛元音道:“可我不知晓位置。”
“我画下来路图给你。”章景暄话音出口,想了想,又道,“罢了,我与你同去。你稍等我片刻。”
他回屋放下丹青包袱,又带上银钱和随身物件,走出屋子道:“走吧。”
薛元音有些意外道:“你这回不躲着我了?”
章景暄侧眸看她一眼,淡淡道:“换成其他女子,我也不会让她独自坐板车上路。更何况,我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情,需要躲着你?”
薛元音拖长声音哦了声,本来想再提一嘴昨日傍晚他家小公子直挺挺抬头的那件事儿,但最终忍住了。
不过不招惹他一下,她又浑身不痛快,想了想,她笑嘻嘻地说道:“可是我能作男子打扮上路呀,你忘了?我能有什么危险。”
章景暄冷淡地道:“薛元音,你最好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薛元音撇了撇嘴,好吧,真凶,她没再故意惹他,问道:“那你书坊那边不去没事吧?”
章景暄微顿几秒,道:“无碍。”
两人特意去找了一趟罗长风,与预想中的没错,他应募上挖矿工还没几天,刚从管事那里得知山矿的位置,正好记得清楚,大致给两人描述了一下。
薛元音在脑中仔细与那舆图所指位置对比了一下——不符合。
所以县令书房里那张舆图指的位置不是铁矿,那能是什么?
谢过罗长风,又以叙旧之由请他吃了顿饭,薛元音和章景暄这才回去。
等回到清奚镇已经是傍晚了,归还了板车,薛元音一边往回家的方向走,一边问章景暄:“你觉得那舆图指的位置是哪里?”
章景暄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说:“你还记得我们曾经在县城见过一次西羌人吗?”
薛元音想起来:“你说那个异邦人?西羌人?”
章景暄点了点头,声音微冷道:“那个舆图所指之处,应当是私铸铁器之地,也是那些西羌人在此地泾州的据点,就在隔壁淳永县。我们在离开之前,必须潜入进去,将它捣毁。”
只是目前缺个潜入的契机,暂且毫无头绪。
薛元音震惊地看着他,既惊讶他这么快就推算出来了,又惊讶另一件事:
“你既然猜到了,还特意陪我来一趟?你人没这么好吧。”
章景暄皱了下眉。她这话太有歧义,他并非专程陪她,而是本身有想法需要证实。
本来开口欲要辩解,却看到她轻笑狡黠的目光,顿时熄了其他要说的话。
他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你愿意这么想,那就这么想吧。”
薛元音:“……”
她在原地停顿几秒,叹口气,快跑几步跟了上去,有点气恼又有点无辜地扭头凑近,仔细去瞧他的脸色,轻声说:
“就这么讨厌我啊?”
章景暄脚步微顿,道:“没有。”
本来还想说点什么,话音在唇边停顿,措辞一会儿,最后还来得及没说出来,薛元音却率先转移了话题。她指着前方的集市,好奇问道:
“前方集市里咿咿呀呀的声音是什么?你听到了吗?”
章景暄默然一秒,凝神听了一下,道:“是戏班子在唱曲儿。”
“是吗?”
薛元音还挺喜欢听戏班子唱曲的,想了想点个戏曲的价钱,她又歇了心思,悻悻地道:“算了,等我回京城再点戏班子进府吧。”
章景暄有些意外地扬眉,道:“你喜欢听戏?”
薛元音点头:“是啊,你不知道吧。”
“是有点惊讶。”章景暄慢慢地道:“小时候没见你有过这种爱好。”
薛元音随口解释道:“那年兄长死了,你又不跟我玩了,我又没有玩伴,连个能说话的姨娘都没有,薛府里整日都太空旷。戏班子最是热闹,一唱能唱一天,我闲暇时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直到整个府邸盈满唱曲声,她在或急或缓的戏曲里听着慢慢睡着,才不至于在长久的太阳东升西落的日子里太孤单。
章景暄静默数秒,侧眸看向她,喉结动了动,轻声道:“抱歉。”
疏远她,是他不得不做的事情,虽然非他本愿。可做都做了,甚至将来如何他也不能保证,那么迟到的道歉和解释,以及不能担保的未来,这个时候再说出口,岂不是给她徒增负担,显得可笑又多余。
薛元音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道歉干什么?这跟你又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