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立马不生气了,双手接过来,弯起一双笑眼,可谓变脸极快:
“谢谢章哥哥,你真好!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少年扬了扬眉梢,轻轻一嗤:“没出息。”
……
小姑娘快到十二岁了,长得正是快的年纪,虽然仍然一脸单纯稚气,但隐约已经能瞧出少女的轮廓。
她一身桃红色琵琶袖绫襦裙,平日里少见的娇嫩,正因为前日拌嘴,理直气壮地跑来与少年划清界限。
只听见她嗓音脆生生的,格外铿锵有力:“我觉得最近几日我们两人风水犯冲,我要与你划清楚河汉界!”
少年已经年及十五岁,身高颀长,眉眼漂亮,初具清俊温润之姿,拿了支檀笔在指尖转了转,漫不经心地道:
“哦?薛大小姐要怎么与我划清界限?”
小姑娘颇为认真地在他面前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说:
“书卷中有古语道,鸿案相庄!你可知晓是什么意思?”
章景暄眉梢一挑:“大小姐解释解释?”
小姑娘道:“意思是我们以后就像这典故的主角一样,互相尊重,不逾矩!”
章景暄慢条斯理地道:“具体是何意,你得详细说一说我才能懂。”
小姑娘一时卡壳,苦思冥想了一会:“呃,我给你举个例子,比如不能随意取笑对方,不能擅自吃对方的零嘴,不得随便骂对方傻,呃,还有……”
少年终于没忍住笑出一声,摊开书籍指着上面的典故,语气悠然道:
“鸿案相庄与举案齐眉一样,是形容夫妻的,你不妨再瞧瞧清楚?”
小姑娘终于搞清楚是自己理解错了,白皙小巧的耳垂登时泛了红,羞恼地瞪眼道:
“你一直在故意看我笑话!你这个伪君子!”
少年看着她气红的脸,极其败坏的样子极为没有说服力,反而像个熟了的粉桃子,没忍住笑出了声,清朗的笑声似乎带着胸膛在轻轻发震。
……
薛元音猛然惊醒,从矮塌上坐起身,迟钝地环顾四周,这才意识到是做梦。
她已经成了豫王殿下争储棋盘上很得用的一枚棋子,早已不是当初无忧无虑的侯府小姐了。
而梦里,是她与他真实发生过的琐碎小事,当时只道是寻常,根本不值一提,眨眼就忘了。
如今骤然回想,不亚于一柄血淋淋的尖刀,插得她心扉都隐隐作痛。
薛元音的目光没有焦点地放空,有些怔怔然。
距离青梅竹马的日子分明没过去几年,却让她感觉仿佛半辈子那么漫长。让她在刻意去遗忘后,又更加想念起记忆里那道清朗骄矜的身影。
少年心气盛,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竟然更胜那临风修竹又一筹。
第41章 “怎么还亲上了?!”……
听到屋内醒来的动静,拂珠打帘进来,给她递来一盏茶水,心疼道:
“姑娘醒了?您此去半年之久,身子骨都瘦了。”
薛元音喝完茶水放下茶盏,闻言摸了摸脸,道:
“没有吧?我在泉阳县过得挺好。”
她不欲再提及往事,截了拂珠的话头:“给我备水,我要沐浴。”
拂珠应了一声,转身去备水。
等薛元音收拾妥当,才刚往床榻上一躺,魏叔就来到院子外,躬身道:
“侯爷告诉姑娘说,三日后准备进宫面圣,说一说泉阳县的事情。”
她应了声:“知道了,我等会去前院见父亲。”
魏叔应声退下。
薛元音起身,拂珠给她挑来惯常穿的衣裤,她指尖在这不男不女的衣物上顿了一下,面色不改地说:
“我以后不穿这些了,都给我收拾起来放箱底吧。”
拂珠有些意外,道:“那姑娘想穿什么?这是要面见侯爷……”
薛元音打开衣橱,目光在已经搁置了一段时日的俏丽裙衫上扫过,轻轻扬眉,说:
“他生气又何妨?我管他呢!”
她挑出来一身喜欢的杏黄衫子换上,坐在铜镜前,不管拂珠讶然的眼神,道:
“给我挽发吧。旁的高门小姐都怎么穿戴,你也给我怎么穿戴。”
凭什么日日夜夜都要穿男子衫裤在外行走?
她从没刻意去涂脂抹粉来改变五官,再怎么穿也还是一副姑娘模样。大家心照不宣唤她一声“薛翎”不过是尊重她和薛府,又有谁不知晓她是个女儿身?
拂珠怔愣片刻,弯唇应道:“好!”
薛元音看着拂珠一双巧手给她挽发髻,随着金晃晃的珠钗被戴上,她的心情也明亮起来。
不由地想到,在泉阳县过惯了平凡日子,乍一富裕起来,竟有种不适应的感觉。
好像……格外俏丽了些。
薛元音抚了下耳垂上的珍珠,其实她是有耳洞的,不过以前不常戴,但现在她决定想戴什么就戴什么,不再在意父亲说什么。
拂珠给她别上最后一根簪子,笑道:“姑娘照一照,感觉如何?”
薛元音揽镜自照,镜子里的少女像是全然变了一个人,眉眼间带着过去不曾有过的鲜活。
她笑道:“甚好!你的手艺尚未生疏。”
话罢,薛元音起身,独自去前院面见父亲。
薛昶坐在中堂上首,正低头喝茶,听闻她到来,搁下茶盏,抬眸看到面前女子一身俏丽打扮,眉头一皱:
“怎么这幅打扮?你要出去见谁?”
薛元音略行一礼,旋即不疾不徐地道:
“回父亲,女儿哪也不去,不过是想这样穿便穿了。”
薛昶脸色微沉,显然不太赞同,但他现在没工夫跟她掰扯这些。
他沉声问了几句话,薛元音一一答了,他的脸色才稍微好了起来,颔首道:
“你做得不错,从东宫那儿抢来一份功劳,这下圣上若要嘉赏东宫,必然也要带上豫王党。”
薛元音轻轻皱了下眉,她不喜欢这个说法,她没想着要抢什么功劳。
不过是不愿见佞臣逍遥。
但她懒得辩驳,她与他没有过意见一致的时候。
薛昶寒声道:“你先前擅自从行宫伴驾车队离开,本应记为一过,但你办事有功,遂将功抵过,但以后不可擅自行事,需要提前请示我或者豫王殿下,明白吗?”
薛元音低眸:“知道了。”
赏罚完毕,薛昶示意她退下,忽而又想到什么,提了一嘴:
“魏叔给你说了吧,后日你需要进宫,跟圣上说一说你和章家那小子在泉阳县的事情。”
薛元音猛地抬眸,道:“后日和谁去面见圣上?”
“你和章家那小子。”
薛昶还以为她是在问自己,面色微沉道:“我不一同进去,将你领进宫我就回府。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吗?当初你兄长……”
薛元音打断她:“女儿知晓了。父亲,女儿一路风尘仆仆,还没用膳,先行回去了。”
她没等他开口,转身离去。
薛昶眉心拧着,本欲发火教训,顺便再说一下给她找的客卿和相看夫婿的事情。
但看着女儿消瘦单薄的背影,最后按捺住怒火,到底没说什么。
也罢,他先给她看好也不迟。届时他直接通知她一声,此事也就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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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薛元音很快就听到了章家要给章景暄行加冠礼的消息。
据说请帖递了京城诸多高门大户,请了很多朝官和少爷小姐,就连宁嫣公主都有一份。
而她自然是没收到请帖的。
薛家作为其朝堂政敌,与章家的宴会向来毫无牵扯。
薛元音有些怔然地坐在厢房里,心口有点堵,还没消化完这个消息,就见高嵩霖上门拜访,一进门就拿这个消息来膈应她:
“章景暄的加冠礼听说了吗?据说章家老太爷亲自发话,让章夫人递帖请了不少高门世家的适龄姑娘。他这是打算考虑婚事了?”
高嵩霖自来熟地捻起案几上一枚葡萄丢进嘴里,纳闷道:
“章老爷子是想让他与哪个高门小姐结亲?你们才刚从泉阳县回来吧,他这也太急赶着了。”
薛元音没心情管他,敷衍道:
“他已经及冠了,也到了该订亲娶妻的年纪了。”
高嵩霖自言自语道:
“听闻章家挑了晓事丫鬟给他,只不过不知道他收没收。”
薛元音微微抬眼,想追问,下一秒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无意识地捻着一枚葡萄,有些心不在焉。
高嵩霖咽下葡萄,问道:“他给你递请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