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丽德西似笑非笑地掀起眼皮,望了他一眼。
“这不是大家最希望看到的吗?”
她说着,愉快地微笑,“平民状告贵族,啊,多么激动人心的一件事。只不过,根据《海德博特法典》,作为被控告的一方,我也拥有为自己辩护的权利——不要忘记,《海德博特法典》里设定了‘无罪假定法则’,意思是:在审判未完成之前,任何被指控者都应被视为‘无罪’。”
这样说着,欧丽德西施施然地提起了自己的裙摆。
“走吧。”她粲然一笑,“走,我们这就去审判广场——噢,女神在上。”
她靡靡地低语,神经质地笑了一声,“我可太喜欢那个地方了……没有人比我更喜欢那个地方了。”
18.3
“嘿,快走啊!”
“审判就要开始了!”
“针对伯爵夫人的审判就要开始啦!”
“……”
原本空空荡荡的欧普伦锡审判广场,此刻已经被公民们挤得水泄不通。
两排穿着银甲的骑士缓缓地走向审判台的两侧,维持着广场的秩序;日光照在他们身上的盔甲上,折射出刺眼的光。
缇弥斯女神的神殿里,第一声钟声低缓地响起:“当——”
神殿的钟声中,郡行法官阿德莱德披着深灰色的长袍,缓缓地地走上了审判广场正中央的高台。
她的面色十分严肃,左手持着一本厚厚的《海德博特法典》,右手提着一柄银制的天平,象征着缇弥斯女神的公平。
“当——”
第二声钟声响起,行法官的右下方,一个穿着旧棕色短衣的老人双手紧握,神情紧张地站着;那正是老普辛·怀特,女侍安妮的父亲。
“当——”
第三声钟声响起,广场上出现隐隐的骚动。有人低声说道:“啊,公爵和公爵夫人居然是这场审判的见证人。”
两个华丽的身影缓缓走上审判台:卢塞·艾布拉德公爵穿着黑金色的礼袍,神情凝重,一语不发;而公爵夫人碧萃斯·卡拉加朗则手持着自己的权杖,下颌微扬,如同往常一样神情高贵而骄傲。
他们在行法官阿德莱德的左下方站定。
“当——”
神殿的最后一声钟声响起,广场上有人低低地说道:“啊,终于来了……被控告的欧丽德西·阿奎塔斯。”
欧丽德西走进审判广场的时候,没有戴着镣铐,也没有被骑士团押解。
她一个人站在审判广场上,目光没有望向审判台上的任何人。
她只是望着缇弥斯女神的神殿前,那高高伫立着的缇弥斯神像。
“真是熟悉啊。”她说,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感慨。
而审判台上的行法官阿德莱德垂着眼睛,见所有人都到齐了,低低地咳嗽了一声。
审判广场上的声音渐渐安静下去,行法官将手中的《海德博特法典》放在石桌上,左手按在法典上,开口说道:
“空灵纪年637年,寒季第二个月曜轮,第六个无月曜日,在公平与正义的缇弥斯神的见证下,我们在欧普伦锡审判广场进行公平与正义的审判。”
行法官说着,目光轻轻划过欧丽德西。
她说:“安妮·怀特失踪案的审判,现在开始。由原告普辛·怀特首先陈词。”
审判广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衣衫褴褛的普辛·怀特。老普辛·怀特的身体十分明显地抖了一下。
但他咬咬牙齿,还是上前半步,大声说道:“我要控告,伯爵夫人欧丽德西·阿奎塔斯杀害了我的女儿,安妮·怀特!”
第19章 Chapter 19 谋杀的审判
Chapter 19
19.1
当老普辛·怀特大声说道:“我要控告伯爵夫人欧丽德西·阿奎塔斯!”
审判广场上传来一阵低低的哗然。
行法官阿德莱德冷静地说道:“原告普辛·怀特,请陈述你的证据——请知悉,没有证据的指控在《海德博特法典》中被视为诽谤。”
老普辛·怀特绞了绞手指,嘴唇颤抖了一下,才有些艰难地开口。
“我的女儿……安妮。”老普辛说道,“她是一名女侍,伯爵夫人的女侍。更准确地说,在欧丽德西·阿奎塔斯与洛伦茨阁下缔结婚约之前,她就是她的女侍了——哦,你们知道的,阿奎塔斯商会十分富有,尽管他们是平民,他们家的女儿也拥有自己的女侍。她们之间的关系一向非常亲密。”
安妮与欧丽德西之间的关系,许多人都知道;行法官阿德莱德看见广场中有人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老普辛·怀特情真意切地说道:“然而一个月曜轮之前,安妮忽然失踪了。我去欧普伦锡堡找她,可是欧普伦锡堡的管家只告诉我,安妮辞职离开了——这怎么可能呢?”
老普辛顿了顿,像是十分愤怒,“那完全是谎言!安妮从小就是欧丽德西·阿奎塔斯的女侍,服侍贵族阁下们是她唯一懂得如何做的事,她没有任何理由就这样突然地离开她的职位。就算她离开欧普伦锡堡,她也应该会告诉我,我是她唯一的亲人。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突然离开,没有告诉任何人,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我从那个时候起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说到这里,老普辛情不自禁地哽咽了:“我有了不好的预感……可是,那是伯爵夫人,是我们惹不起的大贵族。我能怎么办呢?我痛苦地恳求管家,希望他告诉我安妮的消息,可是没有人理会我。”
行法官阿德莱德望着悲痛而愤怒的老普辛·怀特,眉心微蹙——
行法官在审判广场上见过太多说谎的人,她不认为老普辛·怀特是一个完全诚实的人;但是不是每一个人都具有行法官的经验,阿德莱德看到,审判广场上,已经有一些人露出了义愤填膺的愤怒表情。
而老普辛·怀特还在进行自己的悲痛陈词:“直到四个月曜日前,一位打鱼人,在欧普伦锡河下游的浅滩边捞起了——”
他停顿了一下,手指猛地攥成了拳头,额头上也有青筋隐隐地跳了起来,“他们捞起了这个!”
老普辛·怀特的手指直直地指向了审判台的一侧。
广场上的人们屏住呼吸,随着老普辛的动作望向了审判台旁边:
一只棕色的皮箱静静地躺在标有“证据”的石台上。
那是一只很大的皮箱,式样制作精美,一看就是贵族才会使用的东西;然而皮箱本身在河水里泡了很久,金属扣锈迹斑斑,看上去有些肮脏。
守在“证据”旁边的两位骑士望了行法官阿德莱德一眼,阿德莱德微微点头,于是两位骑士同时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将皮箱掀开——
审判广场前面的人们发出一声惊呼。
“是血……是血迹!”
皮箱的内侧,赫然是斑斑驳驳的暗色的血迹。
而那血迹斑斑的皮箱中央,赫然是一团被血迹渍透的深蓝色女侍服。
审判广场上一片哗然,普辛·怀特哽咽着说道:“深蓝色的女侍服……只有近身服侍各位夫人与小姐的领班女侍才能拥有!那尺寸,那样式,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正是我的安妮……”
老普辛说着,猛然抬起头来!
“你们说她辞职离开了,可这衣服,这箱子!”
他猛地望向欧丽德西,眼中血丝弥漫,声音愤怒:“这只皮箱,是伯爵夫人欧丽德西专用的皮箱,在欧普伦锡城里没有人敢伪造!生锈的雕花锁扣上,还刻着‘E·A’的花体姓名字母!”
“而且,”他转过身去,指向行法官的另一侧,“这一点,公爵夫人可以作证,这箱子确实是欧丽德西·阿奎塔斯的东西!”
碧萃斯·卡拉加朗被点到名字,看上去有一瞬间的惊讶;然而下一个瞬间,她略微颔首,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欧普伦锡堡里生活的人都能认得,这是欧丽德西·阿奎塔斯的皮箱。”
审判广场上安静了一瞬间,随即爆发出一片哗然!
失踪的女侍,带血的皮箱,带血的衣服,公爵夫人的证词——
这不是诽谤。
这是切切实实的证据。
审判广场上,已经有人愤怒地叫了起来:
“女神在上,她是一个杀人犯!”
“身为贵族就可以随便杀掉平民吗?”
“女王不允许贵族欺压公民!”
“杀人犯自己也要得到死亡的刑罚!”
“对,死亡刑罚!”
“……”
欧丽德西望向碧萃斯·卡拉加朗,忽然笑了出来。
她慢悠悠地走了出来,缓慢地拍了拍自己的手掌。
“唔,这场戏演得蛮好的。”她悠闲地说道,“下面,是不是轮到我出场了?”
19.2
审判广场上已经有了混乱的迹象,郡行法官阿德莱德神情不动,咳嗽一声:“安静!”
维持秩序的骑士们“唰”的一声拔出了自己的骑士剑,雪亮的剑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审判广场上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