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冷静地抬起头来：“在我看来，在宴会上，亚历克斯使用‘私生子’这样的借口，是想要借着这件事掩盖住某种真相——某种他不能在宴会上向大家公布的真相。那应当也是他对玛蒂尔达公主发动攻击的真正原因。”
公爵沉默着，瑟希里亚抿抿嘴唇：“真相就是力量，父亲。我想，我们至少应该去探知这一部分实情，将主动权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卡拉加朗公爵沉默了很久，才平静地说道：“骑士长。”
公爵的骑士长走进了议事厅，公爵说道：“将亚历克斯从地牢带到议事厅里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29.2
当亚历克斯·卡拉加朗被两个骑士悄然带进议事厅的时候，夜色已经深了。
这是一个无月曜日的夜晚，窗外一片漆黑。议事厅的墙上烛火微微跳跃，在墙面上投下几道摇晃的影子。
骑士低声说道：“勋爵，我们有两个星时的时间。两个星时之后，瑞查德王子的骑士会来到地牢里看管亚历克斯阁下。”
卡拉加朗公爵微微颔首：“好的，两个星时足够了。谢谢你。”
而奥斯本已经红着眼睛扶住了自己的兄弟——
亚历克斯身形一晃，已经十分衰弱：虽然他腹部的伤口已经被摩曼人鱼治愈了，但是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打击，似乎已经将他击垮了一半；他的唇色十分苍白，肩膀也微微耷着，神情木然。
亚历克斯已经不再是那位意气风发的年轻贵族，而是犯下了大错、站在人生边缘摇摇欲坠的可怜人。
奥斯本扶着亚历克斯，亚历克斯低声地向卡拉加朗公爵与公爵夫人行礼：“父亲。母亲。”
公爵与公爵夫人都没有回应他。
只有瑟希里亚站起身，轻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亚历克斯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人鱼医官的吟唱很有用。”他故作轻松地说，“我的性命保住了。”
“的确，”公爵夫人淡淡地说道，“你的性命保住了。然而，你的婚姻，你的名声，你的人生，都保不住了。”
亚历克斯身体一颤，但是他没有反驳自己的母亲。
卡拉加朗公爵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你为什么动手？”
他没有任何问候，也没有任何关怀、任何铺垫，只是直接而冷淡地看着这个孩子。
“你为什么向玛蒂尔达公主拔剑？”公爵说。
亚历克斯没有立刻回答。
他挣脱了奥斯本的搀扶，动作轻微但谨慎地左右看了看，轻声说道：“父亲，这个议事厅里……没有别的人能够听见我们说话了吗？”
卡拉加朗公爵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亚历克斯则望向议事厅里挂着的家族壁毯——壁毯用金丝勾出精细的蔷薇权杖纹样，它挂在壁炉的上方。虽然壁毯被男侍们小心地保养着，它依然已经隐隐地褪去当年的颜色。
“我要说的这件事，”亚历克斯低声说道，“它关乎到整个卡拉加朗家族的生存。”
卡拉加朗公爵并没有质疑他。
公爵轻声说道：“骑士长。”
等候在议事厅外的骑士长走了进来，公爵向骑士长使了个眼色。
“明白了，阁下。”骑士长微微点头，“我会守在议事厅外，不会有任何人听见议事厅的声音。”
骑士长将议事厅的大门从外面阖上，议事厅里，只剩下了卡拉加朗家族的核心成员。空气十分安静，房间里只有壁炉燃烧时轻微的“劈，啪”声音。
公爵平静地说道：“说吧。”
亚历克斯咬咬嘴唇，终于慢慢地开口。
“我攻击了玛蒂尔达公主。”他说，“这都是因为，她原本要在我们的婚姻典礼上，燃烧一段祭烟作为证据，揭发康斯坦斯王子与卡拉加朗家族之间……想要反叛、推翻露辛达女王的野心。”
第30章 Chapter 30 公主的婚姻典礼……
Chapter 30
30.1
当亚历克斯·卡拉加朗说：“玛蒂尔达公主要在我们的婚姻典礼上，燃烧一段祭烟作为证据，揭发康斯坦斯王子与卡拉加朗家族反叛露辛达女王的野心。”
奥斯本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他震惊地说道，“你说什么？”
而亚历克斯将这个真相说出来，神情反而变得平静下来。
“就是这样。”他平静地说，“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我怎么会去攻击一位王室的公主？我又没有发疯。”
瑟希里亚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惊讶。
她轻声说道：“这就是你希望她交出来的那个‘东西’，是吗？那段记录了证据的祭烟？”
在亚历克斯与玛蒂尔达公主的争执中，他曾经几次三番地提到：
“我不会允许你这样做”，“请你现在就将它交给我”，“不需要再和我玩小孩子的游戏”，以及一遍又一遍的，“将它给我”。
而玛蒂尔达公主装作听不懂这一切，最终，导致亚历克斯拔出自己的佩剑，横在了玛蒂尔达公主的脖颈旁边。
亚历克斯做这一切的目的，只有一个——“将它给我。”
“是的。”亚历克斯扯扯嘴角，“我需要从她手里得到的，就是那段祭烟。”
瑟希里亚望着自己的兄弟，神情平静：“亚历克斯，那段祭烟中，到底记录了什么东西？”
亚历克斯沉默了。他微微地闭上了眼睛。
那段他和康斯坦斯王子之间的私人对话，亚历克斯至今都可以清晰地回想起来：
那是在柏莎·卡拉加朗与康斯坦斯王子缔结婚姻的前夜，康斯坦斯王子前来瑞文蒙特城迎接他未来的妻子。
康斯坦斯王子自然住在瑞文蒙特堡最尊贵的客房，房间的豪华、精致与隐密程度并不比主人的起居室要差；房间拥有大大的露台，露台的边缘垂着几根茂密的青藤，藤叶在夜风中微微晃动，发出几不可闻的“娑娑”声。
露台的四周空无一人，康斯坦斯王子斜斜地倚靠在露台的栏杆上，金发在夜风中被吹得有些凌乱。
他没有披着礼服，只披着一身睡袍，睡袍的领口微微敞开，懒洋洋地握着一只红酒杯，笑着向亚历克斯举举酒杯：“亚历克斯。”
年轻的亚历克斯保持着沉默。康斯坦斯王子向着他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和柏莎缔结婚姻吗？”
亚历克斯还是沉默，而康斯坦斯王子这样说，并不需要亚历克斯的回答。
他自己盯着自己手中的红酒杯，轻轻地摇晃：“柏莎，她聪明，漂亮，有贵族淑女的教养——但这都不重要。”
康斯坦斯王子顿了顿，轻声地一笑：“更重要的是，她姓卡拉加朗。”
亚历克斯明白康斯坦斯王子的意思。
“殿下，”他终于轻声说道，“拥有了卡拉加朗家族的支持，你会成功地成为帝国的王储。”
“哦，王储？”
康斯坦斯王子似笑非笑地转了转自己手中的酒杯，“你是个聪明人，亚历克斯·卡拉加朗。有些话，我只对你说。”
亚历克斯微微一怔，康斯坦斯王子盯着他的眼睛，笑道：“我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成为王储。”
亚历克斯愣了一下，康斯坦斯王子微笑：“我的目标，是——直接成为帝王。”
亚历克斯手指一颤，他是一个十分稳重的人，然而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流露出震惊的神色。
“殿下，你……”
“是的。”康斯坦斯王子并不害怕，他的语调缓慢，仿佛一条冰冷的毒蛇在“嘶嘶”地吐着信子，“母亲心中满意的王室继承人是谁，我并不在意。我不需要让她满意。我不需要被她选择。我只需要——取代她。”
康斯坦斯王子这样说，亚历克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亚历克斯沉默不语，康斯坦斯眯起眼睛，眼中散发出某种危险的光；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冰冷：“亚历克斯·卡拉加朗。”
“……殿下。”
“你是一个聪明的人，对吗？”
康斯坦斯王子近乎于冷酷地望着他，亚历克斯沉默了很久，最终回答道：“是的，殿下。我是一个聪明的人。我会做出聪明的选择。”
康斯坦斯王子倏地笑了。
一瞬间，他从那一条冰冷的毒蛇变回了那个笑容可掬的风流王子。
“那就好。”康斯坦斯王子笑眯眯地说，“在我加冕的时候，柏莎将会成为万泽塔帝国的王后。而卡拉加朗家族，则会成为帝国里权力最强大的贵族。”
亚历克斯骤然睁开眼睛。
议事厅里，瑟希里亚问道：“亚历克斯，那段祭烟中，到底有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