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辛达王笑起来：“不必担心，洛伦茨。火油、金属铉，欧丽德西的功劳，我都记在心里。她会得到她应得的奖赏。”
洛伦茨有些微微的窘迫，欧丽德西笑出了声音。
“只是火油和金属铉吗？”她说，含笑望向帝国的国王，“我的贡献里面，最大的一个，应当是——”
露辛达和欧丽德西一起回答道：“‘女巫的恩典’。”
君主和谋臣对视了一眼，都微笑起来。
“‘女巫的恩典’，”君主说，“它让塞蒙·卡拉加朗这样的人得以做到自己想要做到的事，并且分裂了卡拉加朗家族的势力。”
露辛达王说着，笑着叹了口气：“你对‘女巫的恩典’的执行非常巧妙，没有人怀疑你在复仇之外的目的。康斯坦斯身边，最先看出‘女巫的恩典’的意图的人，应当是柏莎·卡拉加朗——哦，也许她现在应当叫做柏莎·菲利克斯了。”
欧丽德西微微点头：“是的，对于‘女巫的恩典’，柏莎·卡拉加朗是唯一一个明确地指出了我的目的的人。”
柏莎曾经在刺杀的深夜里对她说：“在‘女巫的恩典’下，卡拉加朗公爵的税收、领地、骑士团，会被缓慢而无形地分割成许多个小的势力。他们志向不同，能力也不同，相互猜忌，彼此牵制，无法形成团结的力量或强有力的统治。你用这样柔和的方法，不动声色地、不起冲突地，在一些贵族意识到之前，就已经慢慢瓦解了贵族的权力、削弱了贵族的势力。你真是非常、非常的聪明，欧丽德西·阿奎塔斯。”
欧丽德西想起柏莎，那位眼神深邃的“王妃”、以及自称“维克丽女武士族后裔”的菲利克斯家族，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而对于菲利克斯家族的女孩们，露辛达王没有过多地发表评论。
她只是说：“‘女巫的恩典’，它不仅分裂了卡拉加朗家族的势力，也让菲利克斯伯爵的领地发生了内部的动乱。伯爵的丈夫和家族中的男孩子爆发出了不满。也许，这才是洛伦茨能够在三个月曜日之内攻打克莱尔湾的原因。”
洛伦茨微微一怔，露辛达王向着欧丽德西笑道：“‘女巫的恩典’之外，你也使得洛伦茨成为了艾布拉德公爵，使得欧普伦锡城变得稳定。卡拉加朗、菲利克斯、艾布拉德，三个最大的贵族家族的势力都被你削弱了，欧丽德西·阿奎塔斯。你的确是这场战争最大的功臣。”
露辛达王说着，真心实意地向欧丽德西行了一个礼：“你拥有我的感激。我非常高兴，可以得到你这样的谋臣的助力。我们的观念一致，对此我感到非常幸运。”
洛伦茨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显得有些无措，而欧丽德西坐在床上，没有动作；得到国王真心的称赞，她并没有显露出骄傲，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帝王。
“‘我们的观念一致。’”欧丽德西说，“所以，你会继续地保证：空灵大陆上，没有任何人从出生起，血脉就比别人更加高贵。你要继续地推翻这个腐朽的‘世袭贵族’的系统，让它从空灵大陆上彻底消失，对吗？”
欧丽德西神情郑重，洛伦茨望着她，意识到：
欧丽德西，她在向空灵大陆的帝王讨要一个承诺。
而露辛达王微笑道：“欧丽德西·阿奎塔斯，你将永远是空灵大陆上一个和所有人一样的公民。而我会尽我所能，去保证：所有与你一样的公民，他们再也不会受到践踏；那些自诩血脉高贵的贵族，再也不能践踏他人。我们会一起打破这个可笑的贵族阶梯，让它粉碎、消失。我们会将这一套腐朽而恶臭的血脉世袭体系从空灵大陆上彻底斩除。从此，人们平视彼此，不再有以出身划分的高低贵贱之分。”
欧丽德西微微一怔。
“那些话，你听到了。”她说。
那是在露辛达王252年的诞辰宴会上，欧丽德西对康斯坦斯王子说过的话。那是她贯穿始终的理想，是淑女的复仇，也是女巫的意图。
如同她的名字一样，这是更广大的正义，也是更广大的复仇。
露辛达王淡笑：“在‘女王的恩典’被推行之后，不仅卡拉加朗和菲利克斯家族的势力会被分散，其他的新贵族也不会再兴起。慢慢地，他们都会变为普通的家庭，没有人能仗着自己是‘贵族’而作威作福了。”
她说着，笑着看了洛伦茨一眼。
“比如你那位性格跋扈的兄弟，卢西恩·艾布拉德，”女王说，“他这样的孩子，就不再有欺压别人的机会了。”
洛伦茨一怔，露辛达王笑笑：“在贵族横行而被人们广泛承认的时候，如果一个贵族将他的资源倾斜给将要承袭自己爵位的子女，那将被视为天经地义、毫无疑问的正当之事。人们无权对此表示愤怒，也无权将这样的人拖出来审判。然而，当‘贵族’的概念被消弭，这些事也许还会发生着，但人们有权利对此表示愤怒，也有权利将这样的人拖出来审判。”
洛伦茨喃喃地说道：“是啊，在贵族横行的时代，像卢西恩那样的孩子进入最好的学院，将被视为正常的理所应当。然而，在现在，这将不会被容忍、被允许：贵族的孩子，也要经过能力的考核，才能进入最好的学院。”
欧丽德西笑道：“而现在，如果一位所谓的‘贵族’，滥用自己的职权，以不光彩的手段将自己那蠢笨的不能通过能力考核的孩子送入最好的学院，公民们有权对此保持愤怒、进行审判——哦，相信我，他们会这样做的。”
露辛达王望着欧丽德西，露出一个笑容。
她说：“欧丽德西·阿奎塔斯。”
“……”
“对你，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欧丽德西抬起头来，女王凝视着她，微微一笑。
“‘王室’，是空灵大陆上最大的世袭贵族。”帝王说，“既然你的目标是推翻所有的世袭贵族，那么，你为什么不选择推翻王室，推翻我？”
第70章 Chapter 70 一切的结束与开……
Chapter 70
70.1
当露辛达王说：“既然你的目标是推翻所有的世袭贵族，那么，你为什么不选择推翻王室，推翻我？”
洛伦茨蓦地放轻了呼吸。
这是一个如此尖锐的问题，即使被国王用一种平和的语气说出来，问句里似乎也含有雷霆万钧的重量。
洛伦茨无意识地放轻了呼吸，望向欧丽德西，欧丽德西的脸上却没有什么紧张的神情。
她甚至十分轻松地向洛伦茨笑笑：“洛伦茨。”
“……”
“请给我们一点私人时间吧。”欧丽德西说，“我想要和陛下单独说一说话。”
洛伦茨一顿，有些担忧地望着欧丽德西，然而欧丽德西用眼神示意他：没有事。
洛伦茨只好站起身来，说道：“如果你需要我，我就在外面。”
洛伦茨将房间的大门从外面阖上，露辛达王笑着向欧丽德西眨眨眼睛：“他一点也离不开你，是不是？”
女王说着，将手中的骑士剑随意地放在房间的小圆桌上，自己走到欧丽德西的床边坐下。
欧丽德西笑道：“洛伦茨离不开我，就像洛可兰亲王离不开你一样，陛下。”
“好了，”露辛达王莞尔，“不说他们了。说说我的问题吧。”
“哦，”欧丽德西神情自然，“你是说，既然我的目标是推翻所有的世袭贵族，那么，我为什么不选择推翻王室，推翻你，是吗？”
露辛达王望着她，欧丽德西笑道：“如果万泽塔帝国之前的的埃尔顿王国与阿拉特王国那样的王室，当然，也许我会想要推翻他们。”
女王扬了扬眉毛：“哦，‘那样的王室’。他们是怎样的王室？”
欧丽德西耸耸肩：“依靠血统来决定继承人，而继承人都是些愚蠢、傲慢而残暴的混蛋的那种王室。”
露辛达王笑了起来。
“哦，阿奎塔斯小姐，”她说，“你怎么知道，我的万泽塔王室的继承人，不会是一个愚蠢、傲慢而残暴的混蛋？”
欧丽德西也笑了。
“我当然知道。”她说，“因为，‘女王无嗣’。”
70.2
“女王无嗣”。
露辛达王，没有设立过任何一个继承人。
上一世，在王储的争斗中，瑞查德王子早早地被康斯坦斯王子杀死了。
康斯坦斯王子反叛了国王，最终也被国王的骑士团杀死。
在战争中，玛蒂尔达公主不知所踪，传言说，她是死在了卡德琳堡的反叛中。
这一切，在欧丽德西站到火刑场的火刑架上时，她就完全地想明白了——
“你没有保护过你的任何一个继承人。”她说。
在火刑场上，火焰燃起的时候，欧丽德西清楚地听见了洛伦茨的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