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宁嗣音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凡人取了心头血,焉还能活?听来若是那药有用,可不就是如同换命一般?
这时,忽听奚瑾蓦然讽道:“既是如此,那也不能怪别人如何报复了吧?”
这是什么意思?
换了命,那人也不能活了,怎么还能报复回来呢?
正在此时,天地忽然色变,团团黑云自天际出现,汹涌翻滚,平地起了一股大风,将树木花草吹得沙沙而响,直折下了腰去。
三人立于地面上,忽然迎来这么一股妖风,直吹得差点站不稳,心知有变,互相对视了一眼。
果不其然,还不待他们说些什么,下一刻,眼前之景恍若水墨画一般,浸入了水中,所有画面缓缓消散。
光影迅速变幻,只觉眼前一花,再次睁眼之时,竟是又回到了那座简陋小院之中。
但时间显然已经往前推移了。
只见那书童不知从何处出来的,径直来到他们面前,依旧是毫无感情的声音:“公子,心头血已取出,顺利制成了良药,已给小姐服下。”
这一桩事就算他们逃避不做,还是给他们完成了。
但也很好,这只是必要的环节,并非一定要他们真的对宁嗣音做什么。
不过这也让众人好奇,这幻境非要走这一步,是为了什么呢?
“公子,”那书童忽又唤道,“小姐即将醒来,要见公子呢。”
这话一落,屋里适时就响起呼唤声:“公子,公子!小姐醒来了!”
婆子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看到“李公子”,激动之下,一把攀住了他的臂膀,片刻,意识到什么,当即松开手,平复了声音道:“小姐服了药,好转了许多,正想见公子呢。”
宁嗣音眨了眨眼,低声对奚瑾道:“这个李公子想来不是什么性情温和之人,和善之余,也是不容人亲近的吧。”
奚瑾懒洋洋地抱着双臂,道:“属下愚钝,还请小姐指点一二。”
又来了。
宁嗣音笑了一笑,也陪他玩起这护卫和小姐的把戏,轻咳了一声,端正了小姐的做派,道:“这婆子是贴身照顾李妹妹的,理当得了这李公子的信任,这李公子是个读书人,虽然心思不纯,但也装得一副谦和的模样,可这婆子还不是心下有所顾忌,不敢太过放肆。”
“小姐是说这人会演戏?”护卫师弟微一挑眉,问道。
宁嗣音哼道:“若是不会演戏,岂能骗得了严姑娘?”
护卫师弟垂头,对上她的视线:“属下实实愚钝,多谢小姐不吝赐教。”
宁嗣音大方地摆手,高傲地扬起头道:“无事。你的身手不错,本小姐还需要你的保护。”
“是。请小姐放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奚瑾从容地答道。
正当宁嗣音同自己的护卫师弟闲聊之时,这边文泽宇已随着那婆子走进屋子,二人这才跟了上去。
室内,床榻上仍旧躺着一个人,面色虽仍看着苍白,但显然气色好了许多,此时正睁着眼愣愣看着帐顶。
听到文泽宇进屋的声音,那双眼睛才转了过来,众人当即一惊,那双不久之前还晶亮的眼神现下好似全然失了光彩,显得灰暗无比。
“哥哥。”她的话唤出声,却是沙哑极了。
文泽宇骤然触到那双眼睛,只觉脚下沉重无比,竟一下迈不动步了,但这似乎不是他的情绪,而是这位李公子的。
那少女见他不出声,又执着地唤了一声:“哥哥,你过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什么话?”文泽宇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一撩衣摆,在床前坐下,话也顺溜地从嘴里说出来,“才刚醒来,怎么不多休息一下,就急着唤我?”
他话里带着责备,语气却是极温柔的,目光缓缓落在她的面上,顺手给她整理了一下被子。
“哥哥,那天我分明是要死了,怎么又活过来了?是不是……”少女急促地说道,“你是不是取了严姑娘的心头血?她人呢?是不是死了?”
文泽宇一点点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抿紧了唇,却是不答话。
“哥哥,你说啊!”少女蓦地坐起了身,伸手拽住他的袖子,双目泛红,“你害了她,是不是?”
第56章 师姐真会哄人。
文泽宇只觉心头一阵难受,喉咙发哑,半晌才不得已微点了一下头,道:“你刚好起来,不要操心这些……”
“哥哥!事关人命,我怎能不操心,坦荡接受这样的一命换一命?!”
她眼角默默流下泪来,放开了文泽宇的衣袖,似是突然认清了什么,面上一片颓唐,转而又抓住文泽宇的胳膊:“哥哥,你是不是有办法?不若剜去我的心头血,归还给严姑娘,让她重新活过来好不好?好不好?”
这样天真的话由她说来却是满目诚挚,仿佛只要能这般做,她立即便舍弃自己刚刚复原的身体,只愿那个女孩活生生地立在世间。
文泽宇不由自主地点头,沉声哄劝道:“好,你先躺下吧,其余的事交给哥哥好吗?”随手就在她身上点了睡穴,让她缓缓倒回了床上。
安置好这位李妹妹之后,文泽宇回头,却见屋内早已一空,竟不知那二人何时出去的。
他脱离了方才那般情境,神思也慢慢恢复清明,心知这一场夺取心头血的换命,这位李妹妹必是无法接受的,不知会有何种考验在前面等着。
想到这里,他烦躁地皱了皱眉,赶忙出去寻那二人。
却见那二人与他这般愁眉苦脸完全不同,倒是挺有闲情逸致地在一起笑闹,尤其是那只大妖,引得姐姐发笑就算了,自己竟也笑得如此开心!
简直不能忍。
当下就大步过去,往二人面前一站,颇是不满地道:“姐姐,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竟不知!”
宁嗣音眨了眨眼,径直道:“那位李妹妹要你如何?”
提及这事,文泽宇立时沉下了面色,道:“自然是不肯接受,要我将那心头血再还回去,还想着救活严姑娘呢。”
“姐姐,你怎么看?”文泽宇只觉自己恍若成为了其中一个当事人,叫这事缠得头疼,若这事当真发生了,不知那李公子又是如何作态?
宁嗣音沉吟道:“我有一种直觉,这幻境与寻常的不同,我们一路扮演的角色不像是考验,反倒像是演绎了一段别人的故事。”
“别人的故事?”文泽宇惊道,“这么说,这一切极有可能是发生过的?”
奚瑾哼了一声:“就算不是真实发生的,也差不离了。”他语气颇是平淡,但也叫人听出一丝冷意。
文泽宇微微皱眉,却见他仿佛只是随口一说,不甚在意地撇过头,往天际处望去。
“那这幻境把我们困在这里,总不会就是叫我们演戏吧?”文泽宇只觉满头雾水,疑惑道,“还有,我们在这里逗留了一些时日,吕师姐和温师姐她们又是在何处呢?”
正在这时,风云变换,浓厚黑云自天际处滚滚而来,竟同方才一样周围的风景迅速淡去,一瞬间又改换了天日。
三人再度立于这座简陋小院门外,抬眼一看,不由一惊,这院门瞧着竟显得有些破落,仿佛已有许久没有人打理。
方一推开门,就见那书童总算与先前有了不一样的表情,露出一股慌张的情绪来:“公子,小姐又不吃饭了,怎么办啊?”
文泽宇一听就明白了,这是绝食呢!
回身给了宁嗣音一个眼色,宁嗣音点点头,随在他身后,三人再次一道步入了那个格外安静的厢房。
屋内燃着浓郁的安神香,显然居住于此的人心神不太稳。
那位小姐披散着头发坐于榻上,看到文泽宇进屋,当即抬起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声音沙哑:“哥哥,我说过了,我不要严姑娘来换我的命!我不要这样活着,这会使我生不如死!”
说到最后,她嘶吼出声,仿佛声音里都带了血,发丝凌乱,状若癫狂。
文泽宇一步步走到了床榻之前,垂眸望着她。
“我睡不着!哥哥,你知道吗?我已经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少女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瞧起来甚至没有先前那般病重的时候好,“哥哥,你自来见多识广,既然有办法救我,定然也有办法把我们换回去吧?”
文泽宇不言。
她继续盯着他,仿若失了魂般喃喃道:“原来,人真是不能做亏心事的,真会有鬼敲门。”
“哥哥,有鬼!”她忽然低声道,眼睛往室内四处睃巡,疑神疑鬼,“严姑娘她还在这里,她没有死,一直在这里,跟着我……”
文泽宇看着这女子宛若失智的样子,分明前不久还是开朗爱笑,心下不由起了一番痛惜,道:“没有,这里怎么会有鬼。你不必想太多,有我陪着你,什么都近不了你的身。”
话落,少女忽然抬起了头,伸手一把将他推开,眼角又滑下泪来:“哥哥,我看到严姑娘死的样子了,她被你在心口挖了个洞,鲜红的血缓缓从那洞口里流出来,流到地上,到处都是,然后她睁着眼睛,就那么咽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