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颠得七荤八素的沈权算是见识了,长公主府从主子到奴婢的霸道强势做派。
想想真是哭笑不得,只得朝梧桐道了谢,坦然跟着苏凤仪进了书房。
书房谈的事儿,都是重要的事儿,梧桐的眼力劲儿是跟着苏凤仪多年,从小到大练出来的。
都不用苏凤仪吩咐,梧桐立马告退,迅速关门,赶走旁人,守在门口,行云流水地完成了屏退左右的操作。
先有谢玄,又有梧桐,沈权看得叹为观止,感叹道:
“殿下驭下有术,沈某自愧不如。”
苏凤仪取了圣旨给他:
“不过是与本宫相处时间长了,相互熟悉,有了默契罢了。
这是皇上给沈大将军的旨意,大将军且看看。”
沈权之前让苏凤仪去求旨意,不过是哄她罢了,没曾想,竟真被她求来了,诧异道:
“是在下浅薄了,殿下威武,竟真求来了皇上的旨意?”
看来他大大低估了长公主对朝堂,对皇上的影响力,难怪之前长公主信誓旦旦。
苏凤仪被沈权夸得心虚,呵呵两声:
“好说,好说。”
三个月要凑一百万两银子呢,不知道沈权看了会不会吓晕过去。
这旨意和一开始讲的有些差异,苏凤仪底气不太足,想要解释一番又觉勉强,讲得就比较含糊:
“就,算是半个旨意吧。”
什么叫半个旨意?
沈权听得云里雾里,而且,他看着苏凤仪递过来的圣旨,总觉得他就这么接了,是不是有些过于随便了?
按照规矩,圣旨不是要沐浴更衣,焚香置案,跪听宣读后才能接的么?
长公主这随意的态度,可真是没把圣旨当回事儿啊。
这是长公主在试探他对皇权的态度,还是真的就是这么不拘小节的人?
犹豫了片刻,沈权决定跳过那一堆繁文缛节,就这么接了。
人与人之间相处,默契和规矩是慢慢养成的。
和长公主相处这短短时间,旁观了长公主府诸人的行事手法和长公主对各人的态度后,沈权暗中领悟了和长公主相处的第一要义。
那就是,在长公主面前,别管什么是世间该有的规矩,照她说的做,她说的就是规矩。
圣旨不过寥寥数语,一眼就能看到头。
沈权看完,心中感慨,原来半个旨意的半个,是这么个意思。
果然胡闹的人行事也没个章法,圣旨下成这样,真跟闹着玩儿似的,可不就是半个么。
但毕竟是长公主费心费力求来的,人间再待三月,也算赚了,因而沈权神色未变,只遥遥朝皇宫的方向行了个礼:
“臣,遵旨。”
受害人情绪也过于稳定了,沈大将军家底这么厚么?一百万两,眼睛都没眨下。
苏凤仪实在好奇:
“沈大将军,一百万两,你还真能有法子赚吗?”
沈权答得正经又恭敬:
“再给沈某八百年时间,或有一成把握,三个月么,得容沈某细细想想。”
然后顶着苏凤仪期待的目光,沈权满脸严肃地讲了个冷笑话:
“以沈某之见,三个月要成事,那只能去抢了。”
第20章 默契
沈权说这话,纯粹是讲个冷笑话,谁知苏凤仪一下子找到了知音,拍案而起!
果然,大将军就是大将军!
不愧是十八岁就敢带孤军一路深入漠北,直捣黄龙,干掉上届北虏王,提前结束战争的男人。
这开阔宽广的思路,这大气磅礴的格局,这别具一格的解法,这海纳百川的气度,完全跟她想到一起去了啊!
这是什么神仙队友,这么上道,她还什么背景都没铺垫,什么大饼都没画,什么鸡汤都没煮,什么打工人的技能都还没发挥呢!
大将军居然就直接跳过解题过程,和她对上答案了。
什么是天生的默契,这就是!
她惊喜地笑道:
“英雄所见略同,正该如此!武将赚钱,自然要靠抢!你且随本宫来看舆图。”
苏凤仪到了书案前,取过舆图展开,准备和沈权好好谈谈,怎么三个月抢够一百万两银子。
这时候若是谢玄在,定是可行性方案已经在脑子里过了八百版了。
但沈大将军不同,即使沈大将军一再降低自己的行事底线,但这底线下降的速度,还是远远赶不上长公主荒唐胡闹的程度。
抢,他是在说笑话。
但看长公主的表情,抢,她是认真的。
连舆图都拿出来了,这不仅是随便抢抢,这是想要大抢特抢,大干一笔啊。
沈权心里震惊得噼里啪啦都快炸焦了,但作为一个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的男人,内心越是惊涛骇浪,面上越要宠辱不惊,必须维持住大将军应有的淡定和从容。
稳住,小场面。
沈权倒想看看,长公主这是看上哪家倒霉的豪强了。
能一下子拿出一百万两现银的,整个大穆朝,也就只有那几家望族了。
首屈一指的,自然是最大的名门世族,江南裴氏。
只是裴氏势力雄厚,树大根深,几百年历经多次朝代更迭依旧屹立不倒,连当年太祖打天下都要靠裴家扶持,要想从裴家生生抢一百万两银子,只怕是难。
不过长公主的未婚驸马正是裴家家主的嫡长孙裴宇,无缘无故,为何要跟自己的驸马过不去呢?
所以长公主的目标不是裴家,而是裴家的对头!
原来如此!如此就能说的通了。
推着轮椅到书案前的短短几步,脑补功力一等一的沈权,脑内波澜壮阔,将长公主的行事动机进行了深刻的分析,完美地完成了逻辑自洽。
苏凤仪可不知沈权心里在想什么,她就见自己这个神仙队友,特别镇定地推着轮椅到了案前,眼神轻飘飘地落在舆图的南边,然后随意地问了句:
“殿下想抢哪家?”
语气轻描淡写得,就好像在问苏凤仪明天想吃什么。
真是大气!
苏凤仪就欣赏大将军这泰然自若的气度,就好像捅破天了也仅是小事儿一桩,不值一提罢了。
苏凤仪兴奋地将手指往北边一点:
“这儿!”
沈权把眼神从最南边移动到最北边,眉头都没变一下:
“嗯?漠北啊?”
沈权淡定,有人却淡定不了。
苏凤仪只听一声少年清脆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漠北!你是要去抢北虏!?”
苏凤仪吓一跳,往上一看,一个身影从梁上一跃而下,正是那消失了的沈家少将军沈和。
真是见鬼了,这沈和刚刚不是还藏在她寝殿和沈权喝茶么?
谢玄又不在府里,她可辩不出什么步法,什么呼吸,连沈和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苏凤仪左看关好的门,右看紧闭的窗,上看完好的屋顶,再看守在窗外毫无察觉的梧桐,不懂就问道:
“你怎么进来的?遁地进来的?”
沈和大摇大摆地走近书案,得意地说道:
“你开门的时候,就这么进的啰。
你这公主府,防卫真的,哼,形同虚设,连只耗子都防不住,能防得了谁?
我来回逛了八百遍都没人发现。
对了,你府里中午那点心荷花酥不错,晚上厨房怎么不做了?”
沈权咳了一声:
“沈和,不得无礼,要称殿下。”
又对苏凤仪道:
“此乃舍弟沈和,字克正。”
沈和嗤笑一声:
“老哥,还用你介绍,早八辈子,我和殿下就见过了,无所不谈,殿下让我不要拘礼坏了情意,要你我互称,是不是啊殿下?”
原书里长公主跟沈和说了一堆混账话,做了一堆混账事,被当事人当场捅破,苏凤仪尴尬得呵呵两声:
“正是,不必拘礼。”
孩子大了实在不好管了,旁的天大的事儿,沈权都能不动如山,唯独对自己这个弟弟实在头疼,常常三言两语就能被自己的弟弟给搞得涵养尽失,鸡飞狗跳。
沈权拱手告罪道:
“舍弟顽劣,小孩心性,沈某管教无方,殿下恕罪。”
苏凤仪再度呵呵两声:
“小孩子嘛,活泼些也是好的,理解理解。”
沈和哼了一声,不住嘲讽道:
“小孩子?我可比你大一岁,到底谁是小孩子?
再说了,这个时候论起小孩子了。
动手动脚的时候怎么不论小孩子,胡言乱语的时候怎么不论什么小孩子?……”
沈和的声音一时大了些,门外的梧桐立刻紧觉问道:
“殿下,可有不妥?”
苏凤仪应道:
“无事,你让人去厨房传夜宵,上些,荷花酥来……”
苏凤仪开始说夜宵,沈和就噤声了,也不嘲讽了,也不嗤笑了,而是眼神发亮,满脸期待地凑过来,在苏凤仪耳边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