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不符合苏凤仪在皇上面前塑造的人设,二是即便苏凤仪说了,皇上也未必会信。
由朱千户借查刘安的契机,告诉乔贵,再由乔贵告诉皇上,既能除掉刘安,又能提早预警北虏入侵之事,是最合适的法子。
梧桐奉命送完朱千户出府,回来找苏凤仪复命的时候,想了想,还是提了一句:
“卑职见朱千户好像哭了。”
朱千户哭并不稀奇,他在东厂混饭吃,用哭来表忠心这项技能是他吃饭的本事。
厂公爱看人跪哭,所以朱千户每天哭个十次八次,哭出百八十种花样都不为过。
但稀奇的是梧桐居然特意提了。
苏凤仪便问梧桐:
“你以为,他为何哭呢?”
梧桐特意提,正是想提醒长公主:
“卑职看他心术不正,是特意哭给我看,想让我回来说给殿下听,好显得他对殿下的感恩之心和忠心。”
梧桐讲得认真,苏凤仪却听得直乐:
“果然是跟着谢玄学了本事了,不一样了,要在以前,本宫看你可不会管这么多弯弯绕绕。
那朱千户今日这一场,可就白哭了。”
梧桐见长公主根本没把朱千户的心机放在心上,有些着急:
“殿下可是信了他,卑职是觉得,他搞这些把戏,不真诚,未必可信。”
苏凤仪确实没把朱千户的心机放在心上,就她与他之间的塑料合作情,谁又比谁真诚多少呢?
这本没什么好说的,但既梧桐特意问了,也是真心的担心她受人蒙蔽,为着梧桐的真心,苏凤仪便愿意仔细教一教她。
苏凤仪笑道:
“朱千户是否真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愿花心思表忠心,便是想与本宫为友,而非为敌。
人与人相处,有的靠情,有的靠利。遇到有情有义者,拿真心换真心,遇到追名逐利者,以利益换利益。
相互成全,如此友朋自然多多的,敌人自然少少的,也就够了。
更何况,比起真心,本宫倒觉得利益更可靠,人心易变,利益永恒。”
梧桐觉得殿下说得太过绝对,不由为自己辩了一句:
“也不全然如此,卑职对殿下的忠心,是不会变的。”
属下表忠心,做老板的自然要好好接着,苏凤仪笑道:
“好,好,好,本宫自然知道我们梧桐最是忠心。
谢玄不在,你去替本宫办件机密事,明日,本宫要整个京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知道北虏来袭之事。
暗中去办,你可能办妥?”
以前这样的事儿都是谢千户去办,这可是谢千户走后,长公主安排的第一件正经差事。
梧桐怎会推托,当即答应下来,这就告退要去办,结果推开房门,就见沈大将军正在门外,手搭在轮椅上,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走。
突然梧桐出来,沈权若走倒显得刻意,于是反倒不走了,正好求见:
“殿下可在?”
苏凤仪听了沈权的声音,这么近,若他刚好在门外,那自己刚刚和梧桐的谈话,就全被听到了。
听到了,可有什么不妥?
苏凤仪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没讲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并无不妥,便传沈权进书房。
她也不去提他是否听了之前那些话,翻开桌上的礼单,对沈权道:
“过几日是乔贵生辰,本宫让丹桂备了份礼,你且看一看,是否妥当?”
斗争不是请客吃饭,但可以包装成请客吃饭,苏凤仪准备包装包装,先把沈家和乔贵家的面子情意做起来,诓着乔贵把那道给沈家军的圣旨给写了。
“此事但凭殿下做主。”
沈权自己推着轮椅进了书房,又坦诚道:
“有件事,请殿下恕罪,沈某来得不巧,倒不是特意偷听,但既听了殿下刚刚那推心置腹之语,沈某也有句心里话,想与殿下探讨探讨,殿下姑且一听。”
苏凤仪心想,是不是自己这只谈利益不谈感情的话,让沈大将军太毁三观了,但既难得他想说,便诚心请教:
“愿闻其详。”
沈权沉声道:
“殿下,古语云,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去则倾。何意?”
沈权的意思,苏凤仪也懂,但她觉得这也没什么问题, 便道:
“不过一锤子买卖,既事已办成,散就散了,大家各回各家,相忘江湖,也很好,何必强留。”
沈权观长公主的神色,一时也辨不出来,她到底是真这么想的,还是因和自己交浅不言深,有所保留。
自己还算不得殿下心腹,这种事,殿下有所顾忌,也很正常。
但话都到了这份上,这个窗户纸总得有人捅破。
沈权心想,自己的这条命都是殿下给的,那自然该由自己做那无所保留之人,再说得直白些。
于是沈权又道:
“若都散了,殿下孤家寡人,心中大愿,如何能成?”
苏凤仪这才听明白沈权这心里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觉神奇,笑着问他:
“什么大愿?沈洪先,你都在想些什么,他是本宫的亲弟弟,你以为本宫是要做什么?”
“殿下真无此意?”
“绝无此意,你为何会如此想?”
沈权见长公主如此说,明白了,长公主确实并无意,这确确实实是自己想多了。
沈权哈哈大笑道:
“哈哈哈哈,是沈某魔障了,是沈某的过错,殿下恕罪。”
至于自己为何会如此想,沈权看着殿下那张明艳的脸,心想,大概是这几日,殿下的行事手法,杀伐决断,让自己想起太祖来了吧。
长公主和太祖,品性实在是太像了些,像得,让他不由自主地,看着殿下那张和皇上一模一样的脸,就会升起那荒诞的念头来。
那便是,若是皇上能像长公主一般,那该多好啊。
第42章 贺信
沈权是个豁达之人,故而这别人讲都不敢讲的,大逆不道的话题,他也敢摆在明面上讲。
说过了,谈通了,两人一笑而过,就此翻篇。
因为这个,对于沈大将军,苏凤仪突然有了点不同的想法。
之前苏凤仪觉得沈大将军是高光伟正那一派的,在古代,那肯定是坚决维护正统,坚决不和奸佞同流合污的人,要放在现代,也铁定是一切跟着国家走的那种人。
但他突然问得这么大胆,苏凤仪就有些怀疑,这沈大将军,会不会不像表面那样稳重,其实内心也挺奔放的。
奔放就意味着灵活,灵活就意味着有很多手段可以用,哪怕那手段并不君子。
那这样,就好办多了。
所以,明明刚刚叫沈大将军来,只是想跟他商量下,以沈家的名义,给乔贵送份生辰礼,徐徐图之,现在苏凤仪却改了主意。
她铺了纸,取了墨,对沈权道: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沈大将军猜过了本宫心中所愿,不如也猜一猜乔贵心中所愿,送他一个圆满。”
乔贵想要什么,显而易见。
他想要的是沈家军为他所用,要的是沈大将军的臣服。
若是苏凤仪,这种纸面上的富贵,口头上的漂亮话,乔贵要多少给他多少。
但沈大将军是个宁折不弯之人,让他如此刻意奉承乔贵,苏凤仪担心弄巧成拙,沈大将军说不定以为自己在羞辱他。
结果沈大将军愣了片刻,也不知对内心的底线进行了几番的调整,居然提过笔,还真的写了份贺信,了了几笔写完,交给苏凤仪:
“殿下,如何?”
若只观字,倒是不错,沈权字如其人,一笔一划,魁梧正派,气势磅礴。
但看这内容:
“遥贺乔公,生辰吉乐。”
一封贺信,八个字就打发了?
干巴巴的,还没之前沈大将军当着乔贵的面吐的血有感情。
苏凤仪都有点怀疑,这沈大将军是不是在敷衍她,但看沈大将军态度端正的表情,又不像。
苏凤仪斟酌道:“字不错。”
沈权懂了,长公主这意思是内容不行。
哪里不行了,客客气气,都祝乔贵他早登西方极乐世界了,还怎么不行?
让沈大将军当着乔贵的面你来我往演个戏还行,要这么刻意地去写一封讨好的信,可真是难为死沈大将军了。
沈权苦思冥想,那要再写些什么好呢?他跟乔贵这厮可没什么好写的。
苏凤仪看得出来,奉承人写小作文这种事儿,沈大将军,干不好。
算了,有个态度就行了,也不必强人所难,专业的事儿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于是苏凤仪把绿卿传来了,将那封信交给绿卿:
“展开写写。”
绿卿兴致勃勃地地接了信,对着那八个字左看右看,乐呵呵请教道:
“好咧,敢问殿下,朝何处展开呢?要展得多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