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脚刚“失宠”,后脚小鞋就给他准备上了,想他堂堂裴家公子,到何处不是人人奉承,何时竟沦落到如此让人嫌弃的地步。
以前他怎么没发现,这长公主府这么有意思。
裴宇身后的小厮谷雨,看着自家公子端的那杯茶,忧心忡忡地说:
“公子您快别喝了,万一下毒了呢,哎呦,公子你快别笑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咱们就差被这帮姑娘拿大棒子赶出去了。
堂堂裴家公子,被人大棒子打出去,传出去多难听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呢。”
谷雨真是快愁死了,刚刚他去给自家公子搬椅子坐,还被长公主的侍女瞪了一眼,这么明显的嫌弃,他家公子怎么还坐得住呢。
裴宇慢条斯理地,也不嫌弃那茶的口味不佳,慢慢喝着那茶,看着一簇簇被砍掉的龙鳞竹,笑道:
“这么砍了一看,倒是开阔,有那豁然开朗的意境,不错。”
谷雨不懂什么意境,只道:
“砍了好呀,总算砍了!不瞒公子,之前每次我走到这里,腿肚子都打颤,晚上回去都要做噩梦。
公子你说这片竹林,也不知长公主从何处搬来的,怎么会跟南山寺那片龙鳞竹这么像呢?绿得格外的鲜亮。
每次我从这过啊,都会想起小时候在南山寺,陪着公子去看龙鳞竹的时候,咬了咱们的那条碗大的竹叶青。
你看这龙鳞竹的纹路,跟蛇缠在上面简直一模一样,这谁能分得清,可吓死我了。阿弥陀佛,总算砍了。
哎呦,这长公主府怎么这么不讲究,大晚上动土,连个吉祥时辰都不看,就把石板搬来了……”
梧桐做事儿,都是一整套严丝合缝的,苏凤仪短短一句话就交代了三件大事,砍竹子,铺石头,给沈大将军练武用。
所以不仅竹子要当场砍了,石板也要连夜铺,为的就是明天长公主一醒来,就能看到演武场已经建好了,绝不让长公主多等。
梧桐不仅是传了花匠砍竹子,还传了瓦匠在库房当场挑了各种砖石来给沈大将军和长公主瞧。
梧桐让瓦匠把那些石头每样选了一块,洗刷干净了,然后抬进主屋,按照大小颜色不同,一一排开给苏凤仪和沈大将军看:
“殿下,沈大将军,不知这演武场要用哪种石头,咱府里现成的有青砖和文石,各种颜色各种厚度都有,都够。
若用青砖和文石,今晚动工,明日就能好。
此外,还有之前建府的时候留的一些金砖,就是金砖可能不太够,今日怕是不成,得明日再去内务府支领,明日才能建好。”
建演武场要用什么石头,这个苏凤仪可不懂,于是问沈权:
“沈大将军,以为如何?”
刚刚长公主说让砍竹子,沈权一直没作声,而是默默地看热闹,是因为,他早看到裴驸马了。
长公主前脚刚来,裴驸马后脚就到,到了两人却不说话。
这个场面,由不得沈权不多想,于是脑补能力一等一的沈权马上想到:
“多半是长公主和裴驸马在闹别扭冷战,砍竹子的什么都是气话,我等外人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苏凤仪让他进屋,让廖神医看看,他也立马进屋,想的是:
“难道长公主是要演场戏,气一气驸马,我就是这戏里的一环,好好好,我且陪着殿下演一演这场戏。”
结果现在,竹子真砍了,石板也真找来了,沈权才发现,不对,长公主这是来真的!
是真的为了给自己建演武场,当着裴驸马的面,把为裴驸马种的竹子给砍了。
其间决绝之意,着实让人动容。
难道,沈权突然顿悟了,难道,长公主对自己,还有那方面的意思么?
否则,她做的这些举动,如何能讲的通呢?
那他该当如何呢?
沈权之前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突然想到这些,实在是慌乱急了,那淡定的外壳在这慌乱之下,一下子破得支离破碎。
沈权支支吾吾,结结巴巴道:
“殿下,这个,可不要冲动,我,我,你,你和裴驸马……”
听到沈权说到裴驸马,苏凤仪终于想起来,她好像约了裴宇来府里,结果完全忘记了。
苏凤仪立马站起来道:
“梧桐,裴大人还在不在,请他到我书房喝茶,本宫有事与他商议。”
又对沈大将军道:
“用什么石头,沈大将军全权做主,好好休息,本宫还有客人,先走一步。”
长公主来去如一阵风般,说走就走,毫不留恋。
自己果然是他们这场戏中的一环!
沈大将军那颗刚刚扑通扑通,乱跳不止的心,就这么一下子,吧叽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凉透了。
第50章 退婚
苏凤仪看到裴宇走进书房的时候,完全能理解原书中的长公主为何如此痴迷于裴家的这个探花郎。
长公主长年居住在京城,见多了北境男儿的粗犷,突然见到那来自江南的俊美温柔,一见倾心,便格外割舍不下。
连后来看上沈和,也是因为,这沈家的少将军,体态身姿与裴宇有几分相似之处。
但苏凤仪绝不会犯原书长公主同样的错误,因为裴宇看似温和,实则是一个非常不好惹的人物,心,很黑。
在原书中,男主平凉王登基后,裴宇这个前期的背景人物正式登场,短短几年,便力压一众老臣和平凉帮的从龙功勋,入阁拜相,当上了首辅,站上了大穆朝权力场的顶端。
裴家世家培养出来的嫡长孙,是以后要扛起家族兴衰大旗的人物,温柔多情是他的伪装,诡诈无情才是他的本质。
对于诡诈之人,苏凤仪不准备和他比诡诈,她自觉也比不过。
能打败诡诈的,只有,真诚。
所以裴宇走进书房后,苏凤仪没有做任何铺垫和寒暄,直接了当地说:
“裴昭明,皇上不能御驾亲征,你要阻止这件事。”
听到长公主如此说,裴宇并没有觉得意外,今日在许大人府上看到苏凤仪,他便知道她为何而来了。
他只是意外于她竟然会与他,而不是和许大人谈这件事。
以他之前与她的接触来看,长公主美则美矣,却是个直来直去的头脑简单之人,她能想到要找许大人已经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了,更何况是想到裴家与许家的关系。
他到许家登门拜访又如何,故交,好友,慕名,拜师,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将这件事情解释过去。
他不过一个七品的翰林院编修,许大人可是二品的户部尚书,一个户部尚书听命于七品的小官,简直是天方夜谭,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裴宇哪里能想得到,苏凤仪是透过结果看本质,一个未来的首辅,天生的政治人物,在这个时候,不可能置身事外,必定会寻找机会,攫取好处。
所以裴宇去许家,也必定是为了皇上御驾亲征之事。
苏凤仪是长公主,皇上的双生姐姐,当今世界上与皇上血缘最亲的人,她的利益和皇上的利益是完全捆绑在一起的。
所以她的立场显而易见,是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如果裴家也是不同意皇上御驾亲征的,那么苏凤仪给许家下帖子的时候,许大人自会顺水推舟接了这邀约。
毕竟,反正都要做了,何不一鱼两吃,给长公主一个顺水的人情,留着以后说不定能用上呢。
许大人却婉拒了,说明裴家是想促成这件事的,这件可能会让皇上丢掉性命的事儿。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
裴家盘踞江南几百年,是真真正正的豪强世家,连改朝换代的事情都做过好几次了,当年太祖打天下都得过裴家的资助。
裴家这样的人家,未必会把当今这个小皇上太看在眼里。
特别是皇上这次要御驾亲征,裴家甚至都没用计谋,只是任他作死,没有拦着他罢了。
那么裴家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裴宇那双桃花眼,笑得又温柔又多情:
“殿下太过高看裴某了,裴某人微言轻,怕是难以成事。”
苏凤仪从书架上取过一封信递给裴宇:
“你先看看这个。”
裴宇饶有兴趣地看着今日这个让他意外不断的长公主,接过她手中的信,展开看来: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苏凤仪给他的是一封退婚书,她要解除的是长公主和江南裴家的婚约。
裴宇看了退婚书,微微收敛了笑容,似笑非笑地问道:
“这是,殿下的,条件?”
他看似在问,但苏凤仪看他的神情,那从眼神中透露出的半分讥讽便知,他不过是在陈述罢了。
陈述此时此刻,长公主还拿婚约换好处的天真。
江南裴宇,从不是会受人胁迫之人,也绝不会容忍有人拿自己的婚约当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