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贵脑门砸在石板上砰砰响,跪地哭求道: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皇上本已气极了,但乔贵一抬头,那碎瓷片渣子都扎进他额头上了,见了乔贵一脑门的血,皇上的气就下来不少。
他一甩袖子,就往外走:
“既你伤着,回去歇着吧,这段时日,御前就不用伺候了。”
凉亭外的崔公公,听了皇上这话,内心狂喜!
乔公公这是被夺了御前的差事?!
嘿,真是老天有眼,乔贵你这个孙子,你也有今天。
你下来了,那可就轮到你崔爷爷上去了!
崔公公欣喜若狂地,紧跟着皇上而去。
苏凤仪听了皇上的话,心里却是一沉,皇上心里,果然还是舍不得乔贵的。
否则怎么会什么责罚都没有,只是让他歇着呢?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皇上心里有乔贵,哪怕乔公公一时失势了,那他也倒不了。
过不了几日,只要皇上气消了,必定还会用乔贵。
要想乔贵倒台,必须先让他在皇上心中失去分量。
先让他从一个忠心又有用的奴才,变成忠心但无用的奴才。
再从忠心但无用的奴才,变成不忠且有害的奴才。
而到了那个时候,哪怕是苏凤仪不动手,乔贵自己,也会倒了。
苏凤仪追着皇上而去,临走前,给薛钰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薛钰秒懂了殿下的暗示,旁人的眼中都只有皇上,都追着皇上而去,而他却偏不,他要反其道而行之,他的眼里,只能有厂公。
既已认贼作父,那便要把贼当成亲爹来侍奉。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如何忠于厂公,便是皇上,在他薛钰的眼中,也没有厂公重要。
殿下说过,要想取代乔贵,必须先成为乔贵。
所以乔贵是怎么对皇上,怎么得了皇上的信重,薛钰就要怎么对厂公,才能得了乔贵的信重。
薛钰朝乔贵扑过去,扶起乔贵,一边拿手帕给他按住额头上的血,一边哭道:
“干爹,干爹,您怎么样了?您疼不疼?”
皇上已经走远了,乔贵才敢从地上爬起来,他看了看远处乌泱泱一堆跟着皇上而去的太监们,又看了看眼前唯一的薛钰,扶着薛钰的手,站了起来。
乔贵脸上再无半点刚刚哭求的软弱和凄惨,他眼神凶狠地盯着那群抛弃他而去的太监,对薛钰说道:
“你怎么不跟着皇上走?”
薛钰一边给乔贵清理脸上的碎瓷片,一边脸上眼泪止不住地流,哭道:
“干爹在这里,我自然跟着干爹,干爹,你还疼不疼?我去给你找个太医,好不好?”
乔贵腿疼得走不得路,扶着旁边的椅子坐下了。
薛钰半跪在他身边,又拿手帕给他清理腿上的碎渣子。
真是个老实的乖孩子啊,乔贵在心里叹道。
都说患难见真情,平日里,人人都将他捧到天上去,恨不得把心肝剖出来给他看一看。
如今他一朝失势,人走茶还未凉,这帮见风使舵的势利眼们,就一个个都不见了踪影。
乔贵摸了摸薛钰的头:
“好孩子,别哭了,干爹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别怕,要想斗倒我,那帮兔崽子还早着呢,随他们蹦跶,你看他们能蹦跶几天!
走,你扶着干爹,咱们先回去。”
……
皇上进了乾清宫的寝殿,把自己关进了乾清宫,崔公公忙追进去,上赶着要去伺候表忠心,然后被皇上一脚给踢了出来。
这下再也没有人敢进去,一群太监在外面,面面相觑,惶惶不安,如临大敌,没一个人知道该怎么办。
以往皇上动怒,都是乔公公想着法子,哄了皇上开心,。
如今皇上动怒的来源居然是乔公公,众人就失去了主心骨,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苏凤仪到了门口,说道:
“我看乔贵不过是好心办坏事,他又不懂这个,皇上非让他办,不是难为他嘛。
下次皇上换个懂的人办就是了。”
屋内不断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听那一阵阵的脆响,也不知是哪年的古董遭了灾殃。
门外的太监们,以崔公公打头,跪了一地,皇上摔一件东西,崔公公就抖一下,抖得如筛糠一般,别说去劝一劝了,那是连站都站不起来。
苏凤仪听里面声音渐小,知道皇上气得差不多了,又道:
“北虏的生意皇上要做么?不做,我就自己做了。
皇上别嫌北虏生意小,你看看咱四叔就知道,四叔偷偷摸摸做点北虏的私茶小生意,每年的进项何止百万两。
咱们正大光明用官府的名义做,那不比四叔赚得多得多,算了,皇上既然没兴趣,那我走啦。”
刚刚还紧闭的寝殿大门一下子打开了,皇上满脸震惊:
“你说四叔每年赚多少?多少?一百万两?!”
第97章 边贸
皇上对边贸不感兴趣,但对每年一百万两银子,非常感兴趣,当场就把苏凤仪拉进去,要让她展开说说。
展开说说他那总是给他送珍禽猛兽的好四叔,是怎么每年从北虏拿到一百万两进账的银子的。
苏凤仪见屋内一地狼藉,简直无处下脚,先招呼崔公公道:
“崔公公。”
皇上不发脾气了,崔公公的眼力见也回来了,赶忙安排小太监们收拾皇上的寝殿。
小太监们收拾的慢,钱的事情皇上如何能干等着,着急道:
“换个地方说,走走走,皇姐,到朕的书房去。”
皇上着急忙慌地催着苏凤仪往那书房而去,刚刚那一阵,因天子之怒,如黑云压城城欲摧般的可怕气氛,一下子就消散了。
崔公公看着三言两语就把皇上给哄好了的长公主,心里啧啧称奇,心想,皇上发了这么大的脾气,怎的长公主就是不怕呢?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他崔石可是,怕的要死啊。
到了书房,苏凤仪好好为皇上展开了一个硕大的大饼。
她将舆图找出来,铺开后,指着那一大片广阔的土地给皇上看:
“皇上,你看这里有什么?”
皇上都被自家皇姐吊了半天胃口了,闻言气道:
“别卖关子,快说!”
见铺垫差不多了,苏凤仪便指了指北虏的那一块地:
“这里,有四百万人,他们除了放牧厉害,旁的都不行。
比如盐,北虏没有海,晒不得盐,但这四百万人总不能不吃盐吧?
皇上,北虏人要吃盐,只能从大穆运过去。”
苏凤仪指了指大穆朝的最南边,然后一点一点从南到北划到北虏那片土地道:
“盐从盐场出来是五文钱一斤,到了汉口卖四十文,到了边境要上百文。
而咱们四叔卖给北虏要好几百文一斤。
皇上你算算,一个人一年五斤盐,好几百文一斤,四百万人,光是盐这一项,就有多大进账?
这还只是盐,还有茶……”
苏凤仪还没说完,皇上已经快被那巨大的纸面富贵给砸晕了。
他按住苏凤仪的手,两眼放光地说道:
“皇姐,你快别说了,什么边贸,咱们赶快开啊,钱总不能被四叔一人赚去了!”
苏凤仪收了舆图:
“行,那皇上下个圣旨,嗯,再出个人吧,皇上准备把这事儿交给谁去办?乔贵?”
若是以前,皇上定然想都不想,就把这事儿交给乔贵去办,但现在乔贵办了件大蠢事,皇上如何能放心再把这么大的事儿交给他办。
只是皇上身边被乔贵把的太紧,寸草不生,造成除了乔贵,无一人敢冒头。
皇上细想了想,除了乔贵,竟一个合适的,能办正事的人选都没有。
皇上犹豫道:
“皇姐,不是一起么,你不出个人?你那是谁给你办?”
苏凤仪就等着他问呢,笑道:
“那自然是裴昭明,还能有谁,我就坐等他给我分钱,旁的,都他去操心。”
苏凤仪既然承诺了要和裴宇共富贵,自然要说话算话,边贸之事,非裴昭明莫属。
皇上心想,裴昭明,是他的次辅,还是他未来的姐夫,是自己人,皇姐放心,朕也放心。
而且最重要的是,裴昭明会说话,比乔贵有见识,不会像乔贵那般蠢,把事情给办砸了。
于是皇上道:
“行,不如他一并办了得了。”
皇上又着人去请裴大人,内阁离乾清宫近,裴宇来得也快。
在乾清宫看到长公主,裴宇并没有意外。
之前皇上失踪,长公主将京城之事托付给他。
要想遮掩皇上失踪之事,皇宫是重中之重,在陆弘的默许下,裴宇就在宫里放了几个暗线。
所以乔贵惹怒皇上,被夺了御前侍奉之事的消息,裴宇很快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