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见长公主睡着了,薛钰怕吵醒她,便停下了按摩的手。
又见夏日炎热,虽在凉亭下,长公主依旧睡得额头起了层薄汗,于是用丝帕给她轻轻地沾了沾额上的汗。
薛钰守在一边,给她扇着扇子,苏凤仪慢慢睡熟了,搭在躺椅上的手也垂了下去。
薛钰看着她那只垂下去的手,担心她睡醒了手麻,于是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将它轻轻放回到躺椅上。
苏凤仪的袖子上绣着一只小小的火红的凤凰,薛钰盯着那只凤凰看了很久。
久到他甚至忘了时间,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去。
皇上好不容易钓上一条又肥又大的红鲤,拎着鱼兴高采烈地跑到凉亭,想给皇姐显摆显摆自己的本事。
结果刚跑进凉亭,就见自家皇姐在躺椅上趴着睡得正香,而她爱在兴头上的那个美人小太监,正偷偷轻吻着她袖子上的一只凤凰。
第95章 快活
苏凤仪本熟睡着,但几乎皇上和乔贵走进凉亭的那刻,她就条件反射地紧绷起神经,睁开了眼睛。
她身体醒了,但精神还没醒,一睁眼,在咫尺之遥,就看到了薛钰那张绝美的脸。
如此近的距离,苏凤仪受到了巨大的颜值冲击,一时竟反应不过来,只眼睁睁地看着薛钰在亲自己的袖子。
为什么要亲我的袖子呢?
苏凤仪在这半梦半醒间,连思维都慢了半拍,实在想不明白,薛钰此举到底是什么用意。
而薛钰被当场抓了个现行,却镇定极了,连眼神都没有慌乱一下。
不能慌,若我慌了,殿下若是反应过来,明白了我的心思,定然会从此远了我。
既然已经如此了,薛钰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事过了明路。
他甚至还得寸进尺地,当着苏凤仪的面,直视着苏凤仪的眼睛,慢条斯理地拉着她的袖口,凑到唇边,又亲了那只凤凰一下,亲完还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地做完了这些闺中才有的亲昵之事,薛钰这才笑着说道:
“殿下,皇上来了。”
薛钰表现得太理所当然,太理直气壮了,苏凤仪觉得自己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所以,为什么要亲我的袖子呢?
因为皇上来了,要叫我没叫起来?
因为乔贵来了,所以要演戏?
哦,如此倒说的通了。
看着苏凤仪那从困惑到释然的表情,薛钰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喜的是,正如他所料,殿下在旁的事情上明察秋毫,聪慧过人,却在男女之事上,不见舆薪,迟钝的可怕。
只要他假装这事是正常的小事,他那温柔的殿下啊,总是会为他开脱的,永远不会想到他的不轨之心。
忧的是,他那温柔的殿下啊,总是会为他开脱的,是否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明白,他的不轨之心。
皇上进了凉亭,入眼就是自家皇姐和她那个小美人,两人靠得那么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卿卿我我,旁若无人,气氛实在是暧昧旖旎极了。
连他这个做皇帝的进来了,皇姐都看不到,眼里就只有她那个美貌的小太监。
自家姐姐,皇上也不过分苛责,自顾找了个椅子坐了,酸溜溜道: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皇姐倒是快活,真这么喜欢,怎么不干脆领回家去,关起门来,想怎么亲怎么亲。”
皇上越想越心塞,皇姐有美人在怀,风流快活,而自己呢,自己的美人却远在天边,想要见一面都难。
自己这个皇帝当得,真是太没意思了。
苏凤仪听皇上如此说,笑咪咪地从躺椅上起身,回道:
“好啊,这可是皇上说的,皇上既同意,我自然要领回家去,谢过皇上恩典。”
说完,拉着薛钰的手就往外走。
薛钰被长公主拉着手往外走的这几步路,感觉自己快活得都要飘起来了。
所以,自己可以出宫了么?可以跟着殿下回长公主府么?
经过乔贵的时候,薛钰甚至在想,待出宫后,要怎么才能报仇的问题。
以前他的世界天崩地裂,断壁残垣间,支撑着他苟延残喘活着的,唯有复仇二字。
但如今他的世界中,除了复仇,还多了奢望二字。
结果那短暂的快活戛然而止,皇上说话了:
“朕白给你啊,想得美,拿你的来换。”
皇上刚刚说让皇姐领回家去的话,不过是一时气话,他还指望着有薛钰钓着皇姐,让她三天两头能来宫里,顺便把梧桐送来呢,怎会轻易放薛钰走。
皇上说的换是什么意思,苏凤仪听懂了,也假装没听懂。
皇上是个顾忌脸面的人,只要他拉不下做皇帝的脸面,承认自己先动了心,亲口去求一个小小的侍女,苏凤仪就永远不准备听懂。
她又拉了薛钰回去道:
“怎会白白要皇上的人,今日我来,就是要跟皇上商量商量,有个现成的赚钱法子,皇上要不要?
我拿这法子换薛钰,皇上换不换?”
没有人不爱钱,皇上,在经历了曾经没钱修宫殿,没钱建豹房的窘迫后,尤其爱钱。
所以,只要说到钱,皇上必定感兴趣。
果然,苏凤仪这么一说,皇上一下子有了兴趣,顿时把用薛钰换梧桐的想法给抛到了脑后。
皇上跃跃欲试,好奇问道:
“什么赚钱法子,赚谁的钱,快说说。”
苏凤仪道:
“开边贸,赚北虏的钱。”
听到北虏,皇上的兴趣大减,在皇上的心中,北虏就是个北边的蛮子,穷的很,哪里能有什么钱。
于是皇上兴趣缺缺道:
“那才能赚多少钱,三五两银子,何必折腾。
而且乔贵给朕想了个好法子,朕要在大穆朝重启榷茶制。
户部不给朕用钱,朕就自己赚自己花,这才是来钱快,赚大钱的法子。”
榷茶,苏凤仪今日正是为此事来的。
她也不直说榷茶的坏话,皇上叛逆的青春期到现在都还没过,她要说教,皇上肯定会炸毛。
说教,只会把事情搞拧巴了,要想说服皇上,得循序渐进,徐徐哄之。
听了皇上的话,苏凤仪只问他:
“皇上,你还记得,咱爷爷以前,当皇帝前,做过什么生意么?”
这个皇上自然知道:
“茶叶生意啊,怎么了?”
太祖当年,先是老老实实种地,然后被朝廷抓壮丁剿匪,剿完匪回来,有了本钱,就做了私茶生意,靠着私茶生意积累的资本才聚集了人,起的兵。
前朝末年,四处都是造反的人,造反的人里,排前面的,基本都有私茶生意的背景。
而裴家,就是当时私茶生意最大的供货商。
裴宇曾言,前朝亡于榷茶,并非危言耸听,而是不争的事实。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前朝推榷茶制的大聪明,光想着通过榷茶,无限攫取百姓身上的血汗,却未曾想到,匹夫之怒,血溅当场。
当压榨到了极限,连饭都吃不起时,便是平日里最懦弱的匹夫,也是会掀桌子的。
既然皇上记得太祖做的什么生意,苏凤仪便问他:
“皇上,前朝推榷茶制,咱爷爷能做私茶生意,如今再推榷茶,旁人就做不得私茶生意么?”
第96章 患难
皇上出生的时候,太祖已经登基了,因而对太祖起家的往事,皇上的体会并不深刻。
所以乔贵从故纸堆里翻出榷茶这个主意,把那暴富十五倍的银子跟皇上一盘算,皇上一听,当场就答应了。
至于旁的可能的牵扯,皇上根本不耐烦去多想一想,多算一算。
现下苏凤仪谈到当年太祖贩私茶之事,胡闹如皇上也冷静下来,甚至在这暑热的夏日,后背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皇上为了银子,什么都可以不在意,但有一件事儿,他不可能不在意,那就是他的皇位,他的权柄保障,他的立身之本。
打蛇要打七寸,皇位就是皇上的七寸,没有之一。
皇上当场就对着乔贵摔了杯子,叱骂道:
“蠢货,差点误了朕的大事!”
乔贵伺候皇上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被皇上当着外人的面,这么不给脸面,劈头盖脸砸骂。
那杯子砸到石板上,砸到乔贵的脚下,顿时四分五裂,碎得彻底。
乔贵明白,皇上就是这样一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如小孩心性一般的人。
皇上火气上来了,这个时候,什么辩解之语,什么往日的情份都是没有用的。
为自己辩解会让皇上觉得自己是在狡辩,提往日的情份会让皇上觉得自己是恃宠而骄。
只有顺着他,哄着他,让他出了气,消了气才行。
于是乔贵也顾不得脚下那一堆碎瓷片,直挺挺就往下跪,不知道多少碎瓷片插进了乔贵的腿,疼得他咬着牙硬生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