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支言福身应下。她以前见过薛亲王发怒的样子,惩罚府上犯错人的时候当真骇人,那般强大的气场,任谁都要怕上几分,即便是两个有能耐的儿子,在他跟前都不敢大声说话。
沈贵临忙上前行礼道:“今日多亏了王爷相助,实在感激不尽。晚膳已备妥,请王爷移步到膳厅。”
此时雨已停歇,薛亲王抬眼望了眼天色,沉声道:“不必了,天色已晚本王便不叨扰,改日再来府上用膳罢。”
他今日也是于下朝之后,将诸般政务悉数料理完毕,才得空前来商议婚期。本来成婚不太着急,但是薛召容在他面前苦苦恳求,他这才过来一趟。
沈贵临察觉方才那些人扰了王爷的兴致,不敢再劝,恭声道:“既如此,那便改日再聚,下官送送王爷。”
薛亲王颔首,转身向府外走去,然走了几步,却见薛召容并未跟上,复又回身,正欲言语,却见薛召容已先行了一礼,道:“父亲,我想待会再走。”
他好不容易与沈支言解开了误会,又多日未见,实在想留下来陪她。
薛亲王皱眉。
沈夫人见此,上前温声道:“王爷,晚膳已备妥,便让召容留下罢,俩孩子也好说说话。”
毕竟已经订婚了。
沈夫人既如此说,薛亲王便未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太傅府。
沈贵临送走薛亲王后,复又回到院中,见女儿与薛召容神色皆有缓和,不禁松了口气。
这些时日,女儿对薛召容避而不见,一则是因他擅自更改婚书未告知,二则是因他荣登翰林院学士之位后兄长遭罢官职,所以一气之下,不仅不见人,还闹着不嫁。
现在看此刻情形,二人似乎已经冰释前嫌了。只是他怕女儿郁气未消尽,没敢贸然提及婚期,结果沈支言却先开口问道:“父亲,方才您与王爷商议的婚期,定在了何时?”
沈贵临闻言一愣,忙回道:“定在了六月廿六日。”
六月廿六日,离现在还有二十几天。
沈支言轻应一声,没再说话。
薛召容则是满心欢喜,激动难抑。他看了看沈支言,见她并未表现得反感,心下稍安。
再过二十多天,他便能将她迎娶进家了,以后他们就可以继续做夫妻了,他就可以日日看着她了,也可以抱着她睡觉了。
他压了压激动的心情,连忙向沈贵临与沈夫人深深一揖:“多谢岳父岳母。”
他又叫岳父岳母。
沈贵临与沈夫人都有点不好意思,觉得他脸皮确实厚了点,然二人既已订婚,也不好说什么,沈夫人笑道:“孩子谢什么,以后好好待言儿就好。”
“小婿一定会的。”
一旁的沈二公子与沈三公子见他这般紧张的模样,均是笑了。
沈三公子沈支安打趣道:“没想到薛二公子竟如此心急,连岳父岳母都提前叫上了。不过,我倒是挺佩服你的,能从你大哥手中抢下这桩婚事,当真是有几分本事。”
薛召容耳根微红,回道:“三哥说笑,这是我与支言命中注定的缘分。”
命中注定的缘分。
沈支轩忍俊不禁,觉得他说话挺有意思。
沈支安则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道:“有魄力,挺让人佩服。今日不妨多饮几杯,若醉了,留我院中歇息。”
经过最近种种事情,沈支安挺欣赏薛召容的,虽然他胜任翰林院学士之位,令大哥陷入罢职之虞,但是他的才干和能力,确实不容小觑,单单用
短短的时间连破两桩要案,就让人佩服。
薛召容被夸了之后耳尖发红,谦逊道:“多谢二哥谬赞,实不敢当。”
言罢,他望向不远处静立的沈大公子沈支禹,走上前,郑重地行了一礼,道:“召容拜见大哥。我自知行事莽撞,累及大哥,但请大哥放心,日后我定当竭力弥补,亦会设法助大哥官复原职。”
他知道沈支禹未罢官一事,仍心有不悦。
他躬身许久,却未闻回应。
沈支禹确实烦闷。除却被罢官这一桩,他更为忧虑的是,薛召容从未在翰林院供职一日,毫无为官经验,又如何能执掌整个翰林院?
其间盘根错节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关乎朝政大局,绝非仅凭能力强便可胜任。
他望着薛召容诚挚之态,轻叹一声,道:“我遭罢官,与你荣登翰林院学士之位,本无干系。日后,我只盼你能恪尽职守,做个好官,将翰林院整治得井井有条,莫要生出是非。”
薛召容急忙保证:“大哥所言极是,我定当谨记,定会好生打理。”
沈支禹微微颔首,未再多言。说实话,他心中岂能不气不忧?突然被罢官,任谁一时半会也难以平复。
晚饭已备妥当,沈夫人领着众人前往膳厅用膳。今日,她精心筹备了一桌佳肴,道道皆是美味。薛召容既已成一家人,府上便未拘泥于诸多规矩,让众人围坐一桌。
薛召容挨着沈支言落座,他现在是以沈支言未婚夫的身份,在沈府用膳,有点紧张。
沈夫人瞧出了他的局促,笑着递过一碗粥,温声道:“召容啊,咱们日后便是一家人了,莫要这般拘谨,你若想吃什么,尽管跟伯母说,伯母定会做给你吃。”
面对沈夫人的热情,薛召容更是无措,急忙连连点头:“多谢岳母,晚辈定会好好用饭。”
沈支轩瞧着他这般模样,忍不住笑道:“平日里见你那般意气风发,怎的到了我家,便这般扭捏起来?是因着不习惯?还是因着未婚妻就坐在你身旁?”
他一说未婚妻,沈支言与薛召容的脸都红了。
沈支言轻咳一声,嗔道:“三哥,莫要打趣我们,快些用饭罢。”
沈支轩见妹妹脸颊绯红,又笑道:“我就说嘛,你们二人此前定是互生情愫,不然那眼神怎会那般引人遐思。”
“三哥,别说话了,快吃饭。”
沈支轩没再打趣他们,拿起酒壶,为薛召容斟满一杯酒,道:“今日咱们定要不醉不归。上次你来,未能尽兴,今日可得多喝几杯。”
沈支言见他倒酒,忙道:“三哥,今日他不可饮酒,他身上还有伤。”
沈支轩挑眉,不以为意:“怎就不能喝了?我看他面上气色还好,应无大碍。”
沈支言:“三哥,我上次就说过,他饮酒后会心口疼。况且,他面上虽无伤痕,可身上伤的极重,尤其是胸口与背上,好几个月未必痊愈。你别劝他,他真的不能饮酒。”
沈支轩听闻这话,脱口问:“妹妹怎知他身上有伤?莫非你全都瞧见了?”
这才刚订婚。
沈支言愣了愣。
沈支安拿着筷子敲了一下沈支轩的手背:“三弟,别瞎说。”
沈支轩吃痛,缩回手,看了看那两张红的跟柿子似的脸,不禁笑了笑,这俩人一定偷偷摸摸做了点什么。
气氛突然有点变化,沈支安忙打圆场道:“今日妹夫确实不宜饮酒,咱们便以茶代酒,敬妹夫一杯罢。”
沈支安这声“妹夫”叫得薛召容心里一激动。二哥这是接纳了他?把他当做了一家人?
沈支轩也跟着叫了声“妹夫”。唯有沈支禹,眉宇间仍带着几分不悦,却也未拂了众人兴致,与大伙一起敬了一杯。
这顿饭,众人吃得尽兴。
餐毕,沈支禹起身欲回自己院子,却被薛召容与沈支言叫住。
沈支言盈盈一拜,脆生生地唤了声“大哥”。薛召容亦恭敬地行了一礼,举止间尽显谦逊。
沈支禹见状,眉梢微挑,故作酸涩道:“薛大人如今已是翰林院学士,再这般给我行礼,我可受不起。”
薛召容忙道:“大哥莫要这般说,您是前辈,这是应该的礼数。”
沈支禹扬扬眉,问他:“说吧,有什么事?”
看这二人模样,应当不是行个礼这么简单。
薛召容正色道:“大哥,我初入翰林院,对诸多事务尚不熟悉,尤其是如今身居翰林院学士之位,需统领全局。我知院中不少人对我心有不服,所以我需尽快熟悉院务,可有些事情一时半会参悟不了太深。而大哥您在翰林院多年,对院中大小事务了如指掌,所以我想请您不吝赐教,助我一臂之力。待我在朝中坐稳,定当将翰林院学士之位还与您,还望大哥应允。”
果然是来找他帮忙的。
沈支禹不禁苦笑,摇头道:“此事,我恐难相助。能否胜任,全赖你自身才干。我虽在翰林院多年,然今已非院中之人,实无资格、亦无理由插手院务。这忙,我帮不了,还望海涵。”
他果断拒绝了。
沈支言与薛召容相视一眼。薛召容忙又躬身一礼,恳切道:“大哥,我诚心求教,自知资质、能力皆不及大哥万分之一,然心中对大哥之敬重,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此事关乎翰林院兴衰,亦关乎你我两府之未来,故而斗胆恳请大哥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