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有点走神……
仍旧机械地用脑门玩弄着圆珠笔里的弹簧,目光涣散地看着某处,眼皮一眨一眨,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
她这种消极敷衍的态度更激怒了保守派的众人,离冬晴较近的几名激进派议员神色担忧,试图把她叫回神。
连首席都有些面露不悦,大概是认为她不尊重会议。
就在这时,莫甘娜淡定开口:“冬晴向导建立娱乐室的程序并不违规。”
说着,她拿出了一份资料推向对面的秦里:“事前她向我提交过完整的计划书,方案可行,风险评估也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秦里从鼻腔里哼出一声,面色难看又不屑地一把将那份文件移到自己面前,大致浏览了几页,很快又合上。
“那也应该由高层议会商讨后一致通过……”
“我在第一时间将计划书呈给了首席,最后面有首席的印章。”莫甘娜打断他道,“再者,我身为白塔二席,应该有支配一间空闲办公室的权力吧?”
秦里的脸又黑了一个度,他动作粗鲁急躁地将计划书翻到最后一页,果见莫甘娜龙飞凤舞的签名和一个红彤彤的首席专属印章。
他在震怒的同时,朝首座上的男人投去了复杂的一眼。
激进派代表人的递呈,首席的同意,这份计划书确实是合规运行的,但……
首席的印章向来是要经过所有议员的商议后才能选择是否落下的。
而这一次,没有保守派的参与,那枚印章就提前出现了,这代表的不是整个高层议会的选择,而是他白塔首席的意志。
即便真的将娱乐室这件事拿到议会上来商讨,以激进派现在的人数优势,结果和眼下大概也没有两样。
但这看似可有可无的过程代表了态度。
没有这个过程,说明他们向来持中立立场、把握着高层议会平衡局面的首席,有了倾向。
这一点秦里最先想到,其余人自然也会慢慢明白过来。
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末座那个无所事事的姑娘身上。
一切就是从那里开始改变的,自从冬晴出现在高层之后,这座架在白塔顶上的天平就以惊人的速度开始了倾斜。
会议已经在进行了,他也有充分正当的质疑理由,因此,秦里并没有在认识到保守派已成劣势后就退缩。
他继续道:“好,程序上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娱乐室带来的负面影响是实打实的!你们难道要看着哨兵们堕落下去吗?!”
他不明白,莫甘娜怎么会放任冬晴去做那种荒唐的事情,不训练反而去玩乐?他们可都是脑袋掖在在裤腰带上的人!
莫甘娜看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不耐地轻“啧”了一声,将面前的最后一份文件甩了出去,警告道:“三席,调查数据时不了解全面是很不专业的行为。”
“训练场地和训练器械的使用率是下降了没错,但上千名哨兵中有多少没有完成每日八小时的训练标准?”
“他们只是将从前那些不得不消耗在训练场里的、多余的时间用在了娱乐室里,这有什么问题?”
“这段时间以来,哨兵日常训练的污染率下降了多少,预约净化室的频率下降了多少,向导的工作量又下降了多少,你了解过吗?”
“你以为白塔的存亡只有你们保守派最在乎吗?我提醒你们,不要因为恐惧狭隘了双眼!”
白纸黑字的数据摆在眼前,莫甘娜字字铿锵的拷问打在耳边,秦里嚣张的气焰像是被人从头泼了一桶冰水,整个人霎时如同一盘死灰。
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白脸唱完了,冬晴总算回过了神,清了清嗓,开始唱红脸。
好人嘛,总要她这种初来乍到、不怎么服众、看着好说话的人来当。
冬晴刻意缓和了声线:“作为白塔的向导,我建立娱乐室的初衷是减轻哨兵不必要的训练污染,减少向导的工作负担,恳请保守派不必将我们当做敌人。”
“娱乐室刚满一周,也感谢各位给了我一周的时间来验证,从数据上看,成效颇丰。”
“因此,我认为娱乐室是一条帮助哨兵和向导的有效途径,必须进行下去。同时,我也会根据哨兵们外出任务的情况对比,对这条途径进行谨慎地调整,并且不断技术升级,严格把控哨兵们的娱乐时长。”
“欢迎所有人的监督和建议。
”
冬晴缓缓说完,露出一个无比温和的笑容。
她大概能懂保守派的心理,不就是害怕自家小孩沉迷游戏,荒废学业,毁了一生?
但他们还不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小孩要是逼得太紧了,也是会出大问题的。
担心游戏上瘾,那她装个防沉迷不就好了,劳逸结合,多大点儿事!
保守派的大多数人都已经明显露出了动摇的神情,冬晴就知道这事儿八成妥了。
毕竟今天这场会议对她来说,顶多算个高层内部的舆论战。
实绩她已经做出来了,还做得很漂亮,没理由再中止她的实验,不过是再讲点好话,让保守派别再揪着她不放,多烦人讷!
“我想说的暂时就这些。”冬晴微笑着整理起了带来的东西,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
果见她抬眼和首席对视,胆大包天地催促:“首席,会议可以结束了吗?”
“其余人还有异议吗?”首席顺势问道。
经过莫甘娜那一顿炮仗似的输出,紧接着又体验了冬晴的软刀子,这下就算是成心看不惯激进派,想找他们麻烦的,也都不敢吱声了。
三秒沉寂,很好。
首席拍板定案:“那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娱乐室继续正常运作。”
冬晴这人,下班也许不怎么积极,但下会绝对是最积极的,首席那头话音才落,她就“噌”一下站起。
全场的注意力又聚焦到她身上。
她这才察觉出不大好——大家都还坐着呢!
主要是冬晴今天也没什么特紧急的工作,所以便硬着头皮杵在原地,尴尬地咳了两声,等激进派的同盟们也跟着站起往外走给她解围。
余光瞥到时诺正走向她,索性又等了几秒,和他并肩离开。
两人一起边走边聊,冬晴东扯西扯,没说上几句正经的,谈到几个哨兵时,她忽然道:“这两天好像都没看到赫尔曼,他们应该快要出任务了吧?”
时诺挑眉,侧目看了她一眼,语气颇为浮夸:“你不知道?”
冬晴莫名:“知道什么?”
赫尔曼又怎么了吗?
她随口猜道:“总不会又失控了吧?”
“猜得真准。”时诺面无表情地回答。
他一想起赫尔曼那张死人脸就头疼,性子也像死人,于是语气跟着半死不活道:
“污染严重,拒绝净化,天天关着自己,我看离失控是不远了。”
其实较真地说起来,记忆中赫尔曼真正失控也只有冬晴刚穿过来不久的那一次,但大抵是因为他那张脸的缘故,冬晴总容易把他和失控联想在一起。
她想了想,问:“拒绝净化?为什么?”
问出口之后,冬晴就觉得这个话题、这个场景,都有点熟悉,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
当初她也跟时诺讨论过赫尔曼的净化问题,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赫尔曼讳疾忌医。
冬晴正笑着想说些什么,不料时诺闻言蓦然停下脚步。
他一手撑在身侧的墙壁上,转过身看她,意味不明:“为什么?你说呢?”
“我……”冬晴收了笑,刚吐出一个字,就看见时诺朝她缓缓俯下身,双眼紧紧盯着她,晦暗不明。
四周没什么人,冬晴呼吸停了一瞬,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一步脚跟,蹙眉说:“我怎么知道……”
时诺有些不依不饶,嘴角却还是淡淡勾着的:“冬晴,白塔内三名S级哨兵,现在有两名我都难以净化,你没有责任吗?”
“跟我有什么……”冬晴下意识脱口,话说到一半,又生生咽回去了。
她知道,跟她关系挺大的。
但仔细想想,就发现她也很无辜啊,再次理直气壮起来:“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啊!是他们奇怪又烦人,你得去教育他们!”
时诺依旧盯着她,在冬晴紧张的神情里,忽然哼笑一声,直起身来,手掌在她头上快速地揉过:“逗你的。”
冬晴撇开眼,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脖子,有点热热的。
玩笑过后,两人接着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冬晴的话却忽然少了很多。
“下班之后我去看看赫尔曼吧……都要出任务了,不净化怎么行。”
“嗯。”时诺应她,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有事给我发消息就好。”
第39章
白塔的天似乎黑得越来越早了。
冬晴整理完这几天的娱乐室数据,揉着后颈往窗外望去一眼,后知后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