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后悔过往没有意义,时间紧迫到他们只能着眼当下和未来。
在她的沉默中,时诺做了最后的决定:“从明天开始,你在精神屏障建筑室的工作量下调至原先的一半,我会取消你自由进入建筑室的权限,并且传输精神力时必须有我在场。”
这感觉很不妙……起码令她非常不爽。
就好像她是个需要受人看管的小孩,虽然她在工作方面可能确实缺乏了一点自制力。
冬晴反驳:“原先的工作量我可以接受,普通居民区的精神屏障不能减弱,这种波动会很危险……”
她语气有点急,音量逐渐升高,时诺适时打断她:“缺少的那部分精神力会由我和其他A级向导共同承担。“
他看着冬晴,深感疲惫地闭了闭眼,罕见地露出了脆弱的一面,真诚道:
“冬晴,你现在要做的是照顾好你自己,精神力损耗已经是一个向导对自身不负责的表现,这也是我的疏忽,污染物异动在即,白塔真的不能失去你……”
冬晴被他低微的语气吸引,同时注意到了时诺眼下的乌青,小心翼翼地噤了声。
向导部的部长,这段时间大概也很累吧。
她垂下头不讲话,脑袋却像台不会休息的机器,各种想法一刻没停过。
灵光一闪。
冬晴倏地又抬头,露出一副“诶!我有一个好主意”的表情。
也只有在时诺面前,她才敢把这些想法不加思考地袒露出来,她说:
“时诺,不然让A级向导们只往普通居民区的传输柱里输送精神力吧?”
这样一来,普通居民区的防御屏障必然无比坚固。
时诺不说话,冬晴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反而是白塔掉进了什么怪圈里:
“反正污染物异动爆发,精英小队要去守护普通居民区,高层议会守护白塔人民,不都是强者保护弱者的意思,那我们干脆把最弱者守护住不就好了吗?”
冬晴以为时诺是在考虑该方案的可行性,结果对方冷不丁来了一句:
“你是打算在污染物异动前,把秦里那帮人直接逼疯吗?”
作为保守派代表的三席,秦里从前甚至主张“普通人的伤亡是必要的”。
不敢想象,冬晴如果真的把刚刚那套理论搬到会议上去说,保守派的议员一定会当场把她大卸八块。
“再者。”时诺补充,“议会成员留在白塔,是为了尽力留存下进化人类的基因。”
进化者之间的后代必然是进化者,而普通人能否进化,这却是一个概率问题。
以长远目光考虑,白塔也必须在每次的污染物异动中保证一定的存活率。
冬晴被说服,污染物异动前确实不宜再有任何大动作动摇人心。
“那我先走了,身体的事我自己会注意。”
她站起身,认为没什么别的事好聊了,和时诺道完别,干脆地转身离开。
时诺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手
边的全息屏幕上还放着一份体检报告,“二级精神力损耗”的确诊结果被着重标记了出来。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略显忧郁惆怅的神色。
打开这份文件的那一秒,时诺确定了一个关于冬晴的、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的猜测。
她就是明确地在以身体为代价、超负荷地用工作填满自己的生活,这是一种让她感到安全的习惯性行为。
换言之——
冬晴是一名焦虑的、强迫的、病态的工作狂。
-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冬晴瘫坐在旋转椅上。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的手立刻伸向了一旁的文件,几份关于污染物异动的要紧数据她都已经整理完成了,剩下的大多是关于娱乐室的。
反应过来后,她的手硬生生停在了半空,呆滞了三秒,悻悻地收了回来。
心里好像要长毛,痒痒的,很难耐,可要想搔心里的痒,就得先血淋淋地撕开胸膛来。
冬晴看着面前的文件和工作全息里的几个红点——是几项级别很低的待处理任务。
她连坐都坐不下去了,浑身上下好像都有蚂蚁在咬,于是直接舍了旋转椅,躺到沙发上去。
视野里只剩下天花板,这让她勉强能把那些正等着她去处理的工作抛得远一些。
她缓缓闭上眼,想要通过睡上一觉来逃避这一切,身上却渐渐生出一种不适的热症。
精神力是进化人类的优质基因的一种显著表现,它同时帮助哨兵和向导们拥有更强健的体魄、更健康的身体。
冬晴的精神力部分枯竭,体质有所下降并非稀奇事。
再加上这一整天过得提心吊胆,确诊疾病后因为心理作用,反而会有更为严重的症状。
冬晴迷迷糊糊地小憩了一会儿后,从全身滚烫中醒来,惊讶地发现——
她发热了。
这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次生病——冬晴显然还没有把“精神力二级损耗”看作真正的疾病。
她手脚酸软得不行,脸上又热得难受,用还算凉的手背贴住脸颊,勉强坐起来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咕咚、咕咚、咕……咳咳咳!!”
人还真是倒霉起来连喝水都会塞牙缝。
冬晴捂着胸前撕心裂肺地咳嗽了好一会儿,感觉魂都被自己咳飞了。
气管终于好受了些,她就着咳嗽的姿势,身子前倾抵在大腿上,手扶着脑袋,缓了好一会儿……
破事一件跟着一件,件件不重样。
冬晴内心在上吊,她恨不得跪在地上,对老天虔诚地说出三个字:求放过。
然而老天不打算放过她,老天打算烧死她。
身上实在热得慌,冬晴刚打开光脑想问医疗部的同事要个退烧药。
办公室的门就被轻轻叩响,伊莱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
“冬晴,你在吗?”
第47章
救星……这是天降救星……
冬晴差点没一嗓子哭出来,她有气无力地朝外大喊道:“伊莱,我在!”
听到她的应答,伊莱推门而入。
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冬晴那张烧得红扑扑的脸蛋。
“冬晴?你怎么了?”他担忧地阔步走进来,利落地蹲跪在她身边。
手掌贴到她的面颊上,摸到满手滚烫。
冬晴霎时被他冰凉的手背降了点温,舒服道:“应该是有点发热。”
伊莱看出她贪恋自己的体温,便没有把手拿开,手背不够凉了就换掌心贴上去,循环往复。
他另一只手熟练地操作起光脑:“我让医疗部送退烧药过来。”
“送到我的宿舍吧。”冬晴说,“我打算回去休息了。”
“好。”
发完消息,伊莱把已经浸染了冬晴体温的手掌拿开,看到桌面上的空水杯,又给她倒了杯凉水。
他看着冬晴一点点把杯子里的水喝完,站起身道:“我送你回宿舍。”
冬晴没拒绝这个提议,她觉得按照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确实有个人在旁照看着会比较好。
万一半路上两眼一黑,直接栽倒了呢……
冬晴以为的“送她回宿舍”就是伊莱从旁搀扶着她,带着她缓慢地走进电梯,再送入女性向导区宿舍,最后和她在宿舍门口友好地saygoodbye。
然而伊莱显然不是这么以为的。
他趁着冬晴刚喝完水的缓冲之际,俯下身,一手捞起她的双腿,一手搂住她的肩背,将人轻松打横抱起。
冬晴的大脑已经无法迅速处理这种腾空而起的眩晕,等她有所反应时,伊莱早就大步到了门口。
他横在冬晴腿弯下的那只手正要去开门。
“砰”一声。
冬晴一条腿忽然打直,鞋子结结实实地踩在了门板上,阻拦了大门的打开。
她这时候已经无心在意门板上会不会留下一个脏兮兮的脚印,而是难以置信地抬脸问伊莱:“我们要这样出去?”
伊莱看着冬晴明显抗拒的表情,认真询问:“这样你会不舒服吗?”
冬晴这人,吃软怕硬,被这么柔柔问上一声,什么都不好意思说了,绞尽脑汁半天才憋出来一个不像话的理由:“你这样两手抱着我,我怕你待会不方便按电梯什么的……要不背吧,背好点。”
伊莱闻言又说了声“好”,小心地将她放到地上,转了个身,背对着她,半蹲下来。
冬晴便扑到他背上,双手荡在他的脖前握在一起,感受到腿弯又被她提起来,整个人很快卸了力。
开门前,她听到伊莱小声对她说:“其实我可以让精神体按电梯。”
冬晴这才想起,自己似乎还没见过他的精神体。
出了办公室,向导区往来的人并不算多,但冬晴还是害臊地把脸埋了起来。
她滚烫的皮肤大半贴在伊莱的单边颈侧,眼睛几乎闭在一起,生怕和谁对上视线。
“我这样你会不会很热?”贴了好半天,见伊莱半天没说话,冬晴良心发现地用气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