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伊莱配合她,同样用最小的音量回答。
两人离得够近,彼此都能听清。
冬晴在他背上平稳地度过了好长一段距离,有点昏昏欲睡。
她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其实没有那么令人窘迫和害羞——
直到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她怀疑半个白塔的人都在这班电梯里了。
按照先下后上的原则,伊莱背着她先在外面等了几秒。
而就是那几秒,冬晴接受了半个白塔视线的洗礼。
出电梯的,余光无比不舍地黏在他们身上,即便走出好几米远,还要恋恋不舍地转过头来查看情况,好几个人甚至因为不看路撞在了一起。
仍在电梯里的,假装目视前方,实则八卦得正大光明,所有人的目光里都带着藏不住的期待,等着他们步入电梯,好进行近距离的观察。
冬晴甚至还在轿厢内看到了好几个被她净化过的B级哨兵。
他们的脸上是同样复杂的表情,是那种明明认出了她,但不确定眼下的情况适不适合打个招呼的表情。
冬晴被伊莱背着进入电梯时,她都怀疑自己的头顶在冒烟,热得,因为她真的快熟了。
她很想从伊莱身上下来,但密闭空间内,冬晴确定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会一、丝、不、挂地落进在场的所有哨兵的耳朵里。
轿厢内充斥着诡异的沉默,沉默里暗藏着隐而不发的兴奋,这种沉默简直是在明晃晃地告诉冬晴:所有人都在注视他们!
毁灭吧,真的。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或死于污染物,或死于工作狂,但绝不能社死。
冬晴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煎熬地忍耐。
她的全部的视线都放在显示屏里滚动的数字上。
每上升一层,电梯就会停靠几秒,有人下去,又有人上来。
一旦有人的视线留恋地被电梯门切断,就会有新的视线出现在他们身上。
电梯里的人群如同沸锅里的水饺,缓慢地挪动着,一会儿挤出一个空位来,一会儿占据掉一块空地。
好在伊莱选的是层数按键前的那一点位置,不需要挪动。
不然冬晴无法想象,她要在伊莱的背上,不断和人说“抱歉你可以过去一点吗”、“抱歉你挤到我了”、“抱歉有人要出去请让让”这种
话。
她会疯的。
到后来冬晴都有些麻木了,直到又一次电梯门打开,那几名冬晴认识的B级哨兵要下去。
他们原本站在最里层,只好一路“抱歉”地挤出来,路过两人身边时,忽然集体朗声道:
“冬晴向导再见,伊莱哨兵再见!”
“轰。”一瞬间,冬晴心里好像炸了朵蘑菇云。
她看着电梯门缓缓在眼前关上,实在想不出这几个缺心眼的怎么能没眼力见成这样。
他们难道看不出来,自己从踏上——不对,是被背上电梯的第一秒开始,她就恨不得没人认识自己吗?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伊莱竟然也没有理会那几人。
他反而是侧了一点脸,用自己的脸颊碰了碰冬晴的,在她无比尴尬时,皱眉道:“好像又烫了一点,马上就到了。”
冬晴莫名有点委屈,微弱地和他蹭了蹭脸。
……
回到宿舍,退烧药也很快由医疗部送了过来。
伊莱去取,冬晴则在里面伸长脖子往门口张望,发现来送药的不是护士妹妹。
伊莱拿了药,关上门,边走向冬晴边看说明书确认:“A级向导吃两颗,B级向导吃一颗就够了。”
冬晴拿着伊莱递过来的一粒小药丸和温水,虽然很快吃了下去,但心里总有点怀疑——
她现在精神力只剩百分之七十,还能吃一整粒吗?
但吃都吃了,她开玩笑道:“S级向导要吃几粒?我按照那个标准才对。”
“这是A级和B级向导的专用药,S级向导没有发烧的前例。”伊莱说,“我问过医疗部的人了,吃一粒不会有事。”
冬晴点点头,表示自己信任他。
“这药有安眠的副作用,你直接去床上休息吧,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伊莱站在冬晴身边,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脸。
冬晴本就是回来睡觉的,闻言直接拿了睡衣,进浴室前让伊莱可以去忙自己的事情。
但等她软绵绵地走出浴室时,伊莱还坐在她的沙发上。
冬晴烧得难受,也不管什么待客之道,当着伊莱的面直接坐进了被窝,问他:“现在应该是饭点了吧,你不去晚饭吗?”
伊莱拎了把椅子放到她的床边,坐在那上面看冬晴:“你饿吗?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生病的人胃口都不大好,再想到白塔的伙食,冬晴摇头:“我什么也不想吃。”
伊莱笑了笑,替她把枕头放倒:“那我守着你。”
守着她……睡觉?
这两个词的组合让冬晴感到一点陌生和惶恐。
这是很亲的家人才会做的事情吧?
生病了竟然不是吃了药自己熬过去,而是能被人守着睡觉……
很奇怪,这是她在原来的世界里毫无经验的事情,她不知道这时候应该怎样表现。
冬晴的心脏像是在被人用锤子和刀重新雕刻着,不是大刀阔斧地推翻,而是谨小慎微地塑造着细节。
旧了的、已经结痂了的血肉掉下来,露出里面鲜活细腻的部分来。
她忍着那细细密密的酸痛,面上不显,朝着伊莱的方向侧躺了下来。
他要守着自己睡觉,这个认知让冬晴忽然没有了先前的睡意。
她觉得伊莱大概率会很无聊,抬着眼睛看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伊莱,我还没见过你的精神体。”
“现在要看吗?”
冬晴点点头。
“好,不要被吓到。”
然后,一只赤狐凭空出现在了伊莱身侧的地上。
冬晴眼睛瞬间发亮,缓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它全身火红的毛发无比柔顺而有光泽,下颌至前胸部则是干净的白色,对比强烈鲜明,视觉冲击很大。
双耳精致挺立,一双勾人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冬晴。
冬晴完全看呆了:“伊莱,你的精神体和你长得一样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
她没听清伊莱说了什么,因为赤狐正极力伸长自己的脑袋,把自己递到冬晴手里。
冬晴当然不客气,两手捧住,轻柔得揉个不停,虽然很热,但也不舍放手。
狐狸……真的是好漂亮啊,眼睛不自觉就会被吸引过去的那种。
看再久也不会腻,只会惊奇地发现:他怎么连这里都这么好看!
冬晴这会儿说话的力气都多了,断断续续地夸道:“怎么能这么漂亮啊……眼睛像黑珍珠一样……鼻子和嘴也好看……完全是个大美人……”
伊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嘴角噙着笑。
一人一狐玩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冬晴的药劲在这时渐渐上来了。
她忍着困意又摸了一会儿,最后实在撑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困了的话就快睡吧。”伊莱温声道。
冬晴确实想睡了,刚要和赤狐道别,小狐狸就有所预感般,闷闷不乐地动了动耳朵,直接趴在了她的腿上。
透亮的眼珠一眨一眨地看着她,像是在撒娇。
冬晴觉得自己要被萌出鼻血,热意上头,忽然坚毅地看向时诺,问:“我可以让它上床来吗?”
伊莱几乎没有拒绝过她的请求,此刻却略显为难:“它的毛发很热,会影响你散热。”
冬晴拍拍自己另一边宽敞的位置,明明热得连被子都没法盖,此刻却可怜地恳求道:“躺远一点就行了,不会很热。”
时诺无奈:“你很想它陪着你吗?”
冬晴火速点头。
小狐狸在两人对话期间只是趴在冬晴的腿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没有分半个眼神给伊莱。
似乎毫不在意他的决定,又或是无比清楚他最终的选择。
“好吧。”
伊莱话落的下一秒,赤狐便轻盈地跳上了冬晴的床。
它先是站在冬晴面前,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紧接着像是要蹭她,却又硬生生止住,尾巴扫了扫,安分地将自己窝成一团,躺到了最外边,离冬晴距离最远的地方。
冬晴满意了,正要躺下,却犯了难。
左边是坐着的伊莱,右边是躺着的赤狐,她要朝谁躺?
秉承着不偏不倚的原则,冬晴选择躺平。
刚躺上去时,床单还是冰凉的,朝冬晴每一寸裸露的皮肤传递着凉意,无比舒适。
药效上来,睡着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儿。
冬晴没撑几分钟,昏睡前的最后一眼,她看的是伊莱。
伊莱说要守着她,便真的坐在那把小软凳上,寸步不离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