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吓得很在点子上,冬晴瞬间不敢作乱,老老实实地正襟危坐。
从白塔一路往外,先要穿过一大片空旷的平原,才会有人类生活的痕迹出现。
像是因为长久的地壳运动而产生的地质断层,明明前一米还是荒无人烟的茂盛草地,后一米便密密麻麻地扎堆了数不清的房屋。
没有任何过渡地带,宛如陡峭的悬崖。
靠近白塔就意味着处于居民区的最内侧,是普通人能够到达的最为安全的地方,所以这里房屋成群。
再加上正处污染物异动期间,原本住在外围的普通人也被遣散至此。
正值午时,今日云多,太阳很少露面。
冬晴看着两侧的房屋和每座房屋里探出张望的身影,心中生出股怪异的错觉。
就仿佛她从原来的世界穿越到这儿,只不过是她忽然从普通人觉醒成了净化者,从居民区住进了白塔而已。
这种想法令她混身发毛,她不得不转移注意,于是主动又找赫尔曼搭话:
“刚刚那一大片草地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不住人?”
赫尔曼很快道:“是白塔的预备扩建区,不属于居民区。”
白塔还打算扩建?
冬晴问:“什么时候扩建?”
赫尔曼
:“不知道。”
冬晴换个问法:“什么时候扩建过?”
赫尔曼:“近百年之内没有过。”
不出所料,冬晴在心里叹一声——
那块土地原可以庇佑近百年的普通人。
她不愿在此刻想这个,伸手摸了摸杜宾犬的毛发,顺嘴道:“你的精神体怎么可以变这么大?”
赫尔曼对冬晴的一举一动分外关注,就连她只是伸个手的功夫,他都警惕地将手臂圈紧了些。
他反问:“你的精神体不可以吗?”
冬晴被问得一愣。
因为以前不知道有这种操作,所以从没尝试过。
她下意识想将精神体放出来,再意识到什么之后却硬生生止住了。
心里也跟缺了一块儿似的空落。
她的大部分精神力已经彻底损耗了,还剩余的有多少?
百分之五?百分之十?
冬晴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她此刻将精神体放出来,就只能看见一颗濒临死亡、了无生气的灰色小球。
落寞的情绪一时间来得汹涌,冬晴不想给自己添堵,垂下眼帘,最后安静闭上眼。
赫尔曼感受到身前人一直保持着挺直的脊背突然塌了下来,伴随着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他不知道究竟是何原因,只不动声色地让杜宾犬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第56章
过了建筑最密集的区域,越往外,人烟就越为稀少。
巨大的杜宾犬在逐渐空旷的道路上狂奔,两侧的树木和稀疏的房屋飞速倒退。
冬晴眯着眼,迎面的风将她的所有发丝一股脑全吹到了赫尔曼肩上,她看着眼前不断变化的场景,忽然发现自己有点儿“晕狗”。
“速度是不是比之前快了?”她问。
“嗯。”赫尔曼应了一声,鼻尖全是她头发的淡淡香气,“你不舒服吗?”
“还行。”冬晴强忍着恶心回答,又问,“还要多久才能到?”
赫尔曼左右简单观望,估算着路程:“再两个小时吧。”
还要两个小时……
听到这个答案,冬晴心里的一小簇希望火苗被浇灭,彻底支撑不住,急急喊了停,头扑到外边干呕了几声。
赫尔曼见她这样,担忧地皱了皱眉,不太熟练地抚着她的后背,见她缓过来之后,才将其抱下犬背。
双脚着地的瞬间,冬晴一溜烟地跑进一旁的灌木丛里,昏天暗地地吐了一会儿,整个人都虚脱了。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来,接过赫尔曼抵来的水,漱过口之后又灌下大半瓶,这才感觉好些。
“可以了,我们走吧。”冬晴将水收回背包里,站在杜宾犬旁等着赫尔曼把自己拎上去。
“再休息会儿。”赫尔曼提议。
冬晴摇摇头,对自己竖了个大拇指,表示自己一切正常:“快走吧,两个小时我能撑住。”
……
一个小时的路程后,四周偶有几座房屋散落,但已经彻底不见普通居民的身影,反而能碰上几支正在休整的小队。
越往外,精英小队的数量就越多,他们甚至还与第二小队和第三小队擦肩而过。
匆匆一眼,瑞尔和星隅都万分诧异地盯着她离开的方向。
天色渐渐昏沉下来,落日将半边天染红,杜宾犬仍在不知疲倦地狂奔着。
他们已经接近最外层的精神屏障了。
旷阔而荒芜的草地上只能看到零零散散的几个哨兵驻守,随时观测着屏障的状况。
然而杜宾犬还在跑。
直至到达屏障的边缘。
视野里闯入相隔甚远的三两顶帐篷,黑点似的人影在眼前不断放大,最终出现冬晴熟悉的容貌。
杜宾犬总算停下,赫尔曼轻松地将冬晴抱了下去。
在地面上站定时,冬晴脚步还有点虚浮,同眼前人无言对视着。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时诺。
他面色冷得能结出冰霜,这几天在外面估计过得也很不好,眼下乌青极重,让一向温和的脸显出几分戾气。
换做以前,被时诺这么阴森森地盯着,冬晴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认个错再说。
但这些日子,她在高层议会里,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胆子大得不是一星半点。
反正横竖都是一刀,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冬晴梗着脖子,不怕死地说:“你赶紧回白塔吧,不然他们心不安。”
时诺没说话,依旧冷冷地盯着她,随后往前迈了一步。
冬晴忍着没后退。
两人挨得近了,身高上的差别也就显现,冬晴要是想看到他的眼睛,只能微微仰起点脸。
“还剩多少精神力?”时诺这样问她。
具体多少冬晴自己也说不上来,只答:“够用,能撑到异动结束。”
“异动结束之后呢?”时诺紧逼着问。
“那等结束后再说。”
冬晴讲话时感到无比的疲惫,她在白塔里已经受到了数不尽的质问和责怪,她不想跟时诺再重演一遍。
她抬眼无奈地看向时诺,问:“我们要这样讲话吗?”
冬晴的眼里有一潭无比平静的深水,时诺被她望得一愣。在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冬晴变了很多。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总会冒冒失失地闯进他的办公室,问他怎么才能当上B级向导组长的冬晴了。
她在所有人的不知不觉间,成了白塔内声望很高的向导,成了高层议会的十六席,成了在风雨面前能够独当一面的人。
她难以爱惜自己身体的行为略显不成熟,所以让他总是忽略——
她已经站在了他面前,而不是跟在他身边。
她愿意为自己的所有行为付出代价,也在为自己的所有选择负起责任。
时诺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跳过了很多原本想说的话,沉声嘱咐:“伊莱的状态很不好,跨级净化也不一定会有用,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
他忽然捉住冬晴的手腕,用劲握了握:“你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了。”冬晴说。
她也有些想嘱托他的话,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开口:“回到白塔以后,巩固居民区的精神屏障就够了,这是最好的办法,真的。”
“好。”
听到这声允诺,冬晴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时诺的表情则像是冰雪融化般,对她露出温和的笑:“我知道,你在白塔里做得很好。”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声吊儿郎当的长口哨。
冬晴侧脸看过去,竟是游金带着一名哨兵走来。
她诧异道:“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问话间,游金已经双手插兜地走到她身边。
他左侧脸颊处添了一道伤,看颜色还很新,明明破了相,却又给他平增几分痞气。
游金弯腰盯她,慢慢悠悠道:“当然是跟你一样,来看管某个失控的疯子。”
不会好好说话的神经病。
冬晴对他很不走心地笑了两声。
跟着游金来的那名哨兵负责护送时诺回白塔,几人道过别后便分道扬镳。
赫尔曼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冬晴身边。
冬晴一时间“左右为男”,于是目视前方地问:“伊莱在哪儿?”
赫尔曼干脆地握住她的右手手腕,带着她往前走。
才迈出第一步,左手就被人拉住。
像是拔河似的,冬晴和赫尔曼被牵制住脚步,同时转回头。
游金一点一点将五根手指插入冬晴左手的指缝之间,强行与她十指相扣,随后挑衅般冲赫尔曼挑了挑眉:
“至于那么殷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