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晴寸步不离地跟着。
这间后勤基地距离屏障处最近,专门为巡守的精英小队提供,大概是屏障情况不错的缘故,里面的伤者数量不多,一层大厅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拨人正在处理伤势。
冬晴三人的到来颇受瞩目。
一名隶属医疗部的A级哨兵从转角处的木质楼梯上快步下来,看见昏迷的伊莱严肃地蹙起了眉,对两边扛着他的后勤人员道:“赶紧到三楼。”
后勤人员应了声好,把人带上楼梯。
冬晴见这架势,不由在楼梯前停下,谨慎问:“我们应该不能跟上去吧?”
就像手术室外医生会让家属止步一样。
不料为首的那名A级哨兵十分震惊地看向她,道:“冬晴向导,如果你不跟来的话,我们就是去送死。”
冬晴一愣,而那A级哨兵嘴有点碎:“我绝对不想当第一个在这场异动中死于S级哨兵之手的人。”
“所以冬晴向导,请你务必紧紧地跟着伊莱哨兵,这是对我们最大的保护。”
冬晴神色认真地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迈步之前手掌却被人轻轻留了一下。
她茫然转头,发现赫尔曼正垂首看她。
他沉声说:“我不能上去,有任何事记得喊我。”
手掌被粗砺的指尖抚过,奇妙的触感像是在掌纹里流传,冬晴说不出话,只讷讷地再次点点脑袋。
然后利落地扭头上了楼梯。
“哒、哒、哒。”
木质楼梯上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洋楼里回响,众人上了二楼。
冬晴跟在最后面,小心地观望着。
二楼的房间多,是用来安置重伤哨兵的地方,大厅里只有几个后勤成员在处理药品,血腥气也比一楼浓上许多。
冬晴闻得有些反胃,不由屏了点呼吸,空气从鼻腔里少进少出。
“哒、哒、哒。”
终于上了三楼。
到了这一层,就不见半个人影,走廊里的窗帘拉了一半,顶灯没开几盏,窗外有摇晃的树影投射在墙面和地板上,昏沉的氛围透着股怪异。
冬晴第一眼就觉得这地方做医疗用地未免看起来太不吉利。
不过哨向世界不讲究这些,后勤人员打开了最近一间房的房门,照为首哨兵的指示安顿好伊莱后便立马离开了。
太多人聚集不利于伊莱眼下的状况。
那名医疗部的A级哨兵作为此次的主治医生自然没法离开,他看起来话多胆小,驻足在房间门口,一个劲朝冬晴挤眉弄眼:
“冬晴向导,拜托,您先进去,您先进去。”
冬晴不解地问:“你不进去吗?”
“主治医生”讪讪一笑:“感觉你先进去会安全一点,我有点害怕。”
毕竟听说连时诺向导都受到过伊莱的攻击,虽然他眼下正晕着,但保不齐下一秒就会因为陌生气息而强制苏醒,彻底失控。
冬晴了然,爽快地先进去了。
这房间面积不小,和B级向导的宿舍差不多大,伊莱此刻正躺在床上,床两边早布置好了各种精密的仪器。
A级哨兵在门口观望了一会儿,见其中一台已经连接的机器上各数据都稳定,这才放心跟进来。
然而他刚踏入房间一步,原本平稳的数据突然剧烈起伏起来,连仪器都异常地发出“滴”一声波动。
两人顿时吓得定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A级哨兵恨不得能够原地消失,反正是指望不上他了,冬晴只好硬着头皮小声唤了一句:
“伊莱?”
随着她的嗓音响起,仪器上的数据经历了一次异常剧烈的浮动,紧接着归为平静。
冬晴若有所思地看向门口僵着的A级哨兵,好奇地问:“能听见?”
A级哨兵满脸愁容,摊了摊手:“不知道啊。”
污染物异动十年一次,S级哨兵重伤、失控昏迷的先例也少得可怜,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
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冬晴转回脸,看着床上的伊莱,继续道:
“伊莱,我旁边是医疗部的人,他得给你处理一下伤势,但是你放心,这过程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她边说边慢步走近,走到床边,握住了伊莱的左手,俯下身小声说:
“我答应过你,不会离开。”
门口的A级哨兵听力不错,因这肉麻的话抖了抖身子,但不敢作声。
冬晴自己也觉得有几分难为情,不过更多的是惊讶于她竟然能如此自然地说出这种话来。
不会离开……
以前只有在谄媚老板的时候才开得了口吧。
脸很热,但心情却意外的不错,有种莫名的释然。
她抿了抿唇,询问伊莱:“那我让他进来了?”
伊莱显然没法回答。
冬晴自顾自直起身,朝门口那哨兵丢去一个眼神。
哨兵瞬间心领神会,做贼似的往里蹭了一步。
两人紧张地看着仪器上的数据,等待伊莱的态度——
不错,数据平稳,说明伊莱接受良好。
冬晴甚至在内心夸赞白塔塔花的好脾气、讲道理。
于是此次的主治医生就以极其窝囊的步态来到了他俩身旁,将床边的所有仪器接入完毕后,开始处理伊莱身上的外伤。
除了腰腹上那道几乎贯穿的致命伤,伊莱身上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血肉粘连着布料,衣服无法完整顺畅地脱下来。
A级哨兵取了把剪子,打算将他的衣服剪开处理。
一来场面有点非礼勿视,二来冬晴对那些狰狞的伤口接受度还不高,于是板着脸背过了身,手仍轻轻地捏着伊莱的手,让他知道自己还在。
背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接着是各种液体在瓶瓶罐罐里晃荡的声音。
冬晴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她看不懂的仪器显示屏,鼻腔里慢慢充斥起血腥和药物的气味。
各种数据时快时缓地变化着,A级哨兵手上的动作不停,处理完大部分伤口后,凝重地看向伊莱腰腹上的那处断裂。
“他腰上的伤得重新缝合,冬晴向导,在仪器上注意一下他的状态。”
冬晴原本已经在神游,闻言立即清醒过来,道了声好。
她握住伊莱的手愈发用力。
很快就有针线穿破皮肉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极其微弱,却能让人清晰地幻想出那个画面,冬晴闭了闭眼,感到牙酸。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冬晴所有的感官都放在那几台滴滴作响的仪器上,连时间的流逝都无知无觉。
A级哨兵满头大汗地直起身来,重重松了口气,摘下橡胶手套扔在一旁的托盘里:“好了。”
听见这两个字,冬晴也是如释重负,默默转过身来。
床上纯白的被褥只盖住了伊莱的下半身,暴露在空气里的地方几乎都缠满了绷带,难以想象他身上是怎样密集的伤。
冬晴闷闷地吐了口气,问A级哨兵:“这样他就算好了吧?”
A级哨兵歪了歪脑袋,似乎在判定她口中“好了”的界线,开口回答:“只要他不再添新伤,暂时的伤都不会要性命,但这只是身体方面的……”
哨兵顿了顿:“精神污染我就没办法了。”
“那昏迷状态下我可以给他净化吗?”冬晴紧接着问。
A级哨兵露出了一副“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的疑惑表情,
但还是认真解答:“可以是可以,但由于没法得到他的回应,净化效果会比正常弱很多,并且格外消耗你的精神力。”
冬晴若有所思地垂下了黯淡的眸,点了点头。
“他情况刚稳定,我不好久待,先下去了。”
A级哨兵离开时还带上了门,于是整个寂静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两人。
冬晴搬了把椅子放到床边坐下,静静地发着呆,目光找不到一个具体的落脚点。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作为B级向导,给S级哨兵做跨级净化需要十分严苛的条件,而伊莱眼下昏迷着,跨级净化多半无法成功,再加上她现在的情况……只怕尝试一次都会伤筋动骨。
仪器的“滴滴”声在耳边不厌其烦地作响,冬晴觉得又累又困。
她想不起来自己有多久没睡觉了,眼皮在打架,思绪昏昏沉沉,索性将一只手放进伊莱摊开的手掌里,身子往前倾,避开伊莱的身体,趴在床的边缘闭上眼睛。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她就彻底熟睡过去。
难得没有做梦,这一觉竟然算得上安稳,冬晴再次睁眼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那声音极其微弱,她起先以为是自己幻听,分辨了好一会儿才确定真的有人在门外。
她醒了醒神,快速起身去开门。
门外候着的是一名不太眼熟的后勤人员,见门开了,还怯懦地往后退了一步,神色腼腆不安,像是生怕打扰屋内的人。
他声音放得极轻:“那个,冬晴向导,赫尔曼哨兵让我上来看看你的情况,顺便问问你需不需要吃东西,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