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后勤基地离白塔太远,光脑的信号不太稳定,赫尔曼便没给她发消息。
又由着伊莱的缘故,他不方便亲自上来,于是找了个等级较低的后勤哨兵代为找她。
冬晴此时一觉睡醒,肚子确实空荡荡的,回头看了眼还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伊莱,思索了片刻。
“我跟你下去吧,吃点东西再上来。”她决定出去透透气。
后勤哨兵自然没有异议,安分地在前面给她带路。
昏暗无灯的房间里,房门关合时只发出了如牙齿碰在一起的轻微声响。
而谁都没看见,在这声音消失之后,仪器数据上忽然剧烈的颤动。
第59章
二楼尽头的露天阳台里,天蒙蒙亮,这已是次日清晨了。
冬晴和赫尔曼隔着两个手臂的距离左右站在栏杆前。
一楼聚集着处理伤势的一干人员,环境较为嘈杂,不适合进食闲谈,三楼对赫尔曼来说更是不能踏足的禁地。
于是,二楼反成了最适合他们待着的地方,毕竟重伤的哨兵们都乖乖在病房里关着,互不干涉。
冬晴双臂搭在金属制的栏杆上,手上拿着一块压缩饼干往嘴里送,迎面吹来室外的微风。
这儿的伙食本就差,更别提离了白塔,也就只有一些干粮能吃。
冬晴干巴巴地嚼着,口中不断分泌唾液,却还是难以下咽,于是拿过手边的水灌了一口,勉强将嘴里浆糊状的东西顺了下去。
腮帮子嚼得发酸,她暂且把剩余的部分裹回包装袋里。
赫尔曼注意到她的动作,侧目问:“不吃了?”
冬晴含糊地“嗯”了一声:“差不多饱了。”
赫尔曼闻言没再说什么,他一向寡言少语。
冬晴便主动开口:“这是异动第几天了?”
赫尔曼答:“第五天。”
而照以往经验,污染物异动持续时长短则一周,长则半月。
冬晴默默叹了口气,继续发问:“现在可以预测结束时间吗?”
赫尔曼摇头道:“没有平稳下来的迹象,很难预测。”
冬晴看向屋外大片的草地,很久没说话。
赫尔曼慢半拍地察觉她情绪的低落,想了想,极不熟练地安慰:“但这次的居民区屏障情况很好,很快就过去了。”
言语间,他将栏杆上搭着的手臂靠近冬晴,想要去碰她的手。
然而,在肌肤相触的前一秒,冬晴竟然下意识把手臂往里缩了缩,躲开了他的亲近。
两人皆是因为这细微的动作一愣。
冬晴想解释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担忧地小心抬起了眼。
赫尔曼则不解地直直看向她。
时间在两人对视的空气中变得凝重胶粘,流淌得格外缓慢。
话语好像被方才吃下去的那些饼干堵在喉头,冬晴怎么也吐不出来。
在一番艰难的思考之后,赫尔曼试图理解她动作的含义:“你生气了?”
仿佛又被人往嘴里塞了一通的棉花,冬晴有气无力地撇开头,用气声道:“没有。”
赫尔曼讨厌她回避的样子,步步紧逼地往她靠近一步。
冬晴顺势后退一步。
已经是明显的抗拒了。
赫尔曼愣在原地,思绪少见地有些发懵:“为什么?”
看她不说话,他又补问一句:“我做错什么了?”
离开之前不还是好好的吗,明明都已经和她精神链接了……为什么会突然排斥和他的接触?
他不在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
赫尔曼的眉头越拧越用力,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一做这样的表情,便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气势。
冬晴死死咬住下唇,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显然不擅长处理这种严肃的情感问题,每每遇到,连插科打诨、嬉皮笑脸的功力都使不出来。
至于疏远赫尔曼的真正原因,那就是另一个让她有些难以说出口的情感问题——
她已经对伊莱说过喜欢了。
从前种种不论,但对冬晴来说,说出“喜欢”便是正式的告白,因此在这之后,她需要重新约束自己。
虽然身份的特殊让她常常不得不与哨兵有亲密接触,可在没有外力压迫的非工作情况下,她觉得该对自己说出口的话负责。
她垂着眸,艰涩地组织语言,不知该怎么开口,迟迟没有出声。
赫尔曼却在她为难的神色中敏锐地意识到什么,虽然具体原因无法清晰得出,但直觉告诉他,这绝对不是他愿意听到的。
在冬晴重新鼓起勇气抬眼之前,他忽然大步往外走去,与冬晴擦肩而过。
冬晴懵了一瞬,随即转身跟了两步:“你要去哪?”
“第一小队快回来了,我得带队去和他们交接。”
赫尔曼以背影面对冬晴,竟是打算直接将先前的话题揭过。
兴许这确实不是坦白的好时机,冬晴想,起码等到这次异动结束吧。
她内心松了口气,如临大敌的紧张消失,正打算跟着赫尔曼一起下楼,却听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先前那名医疗部的A级哨兵猝不及防闯进两人视野。
他气喘吁吁地朝冬晴跑来,在楼梯上与赫尔曼擦肩而过,情况太紧急,他甚至没空和赫尔曼打个招呼。
A级哨兵在冬晴面前堪堪站定,火急火燎地打开光脑对她道:“病房里的所有仪器突然都断开了链接,伊莱大概已经醒了,但状态不明。”
闻言,赫尔曼的身影一顿。
冬晴更是不假思索地侧身就要往楼上跑。
还是A级哨兵及时伸手拽住了她:“冬晴向导,万一伊莱是失控的状态……”
“那我也得上去看看。”冬晴说完想了片刻,又对他道,“麻烦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确定完他的状态后我会出来跟你说一声,如果五分钟后我没有出现,你就带着后勤基地里的所有人转移阵地。”
面对失控的S级哨兵,除了尽力避开,确实再没有其他方法
。
A级哨兵目露担忧地应了声“好”,目光追随着冬晴上楼的身影。
三楼依旧是一片诡异的寂静,清晨的阳光从半开的窗帘里隐隐绰绰地溜进来。
冬晴将脚步控制得格外轻,却在走完最后一节楼梯时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是从房间里传出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冬晴霎时瞪大了眼,顾不上别的,匆匆几步走到房间门口,将房门给推开。
屋内一盏灯也没点,不透光的窗帘拉得无比严实,若非走廊里照进去了一点光线,冬晴怕是什么也看不清。
模糊一片的黑暗里,冬晴看到有个高大的人影站在床尾的位置。
她仍伫足在门口,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试探着喊了一声:“伊莱?”
对方迟迟没有回应。
“里面太黑了,我能进来把灯打开吗?”
冬晴一边小声地问着,一边往里磨蹭了一步,手摸向门口墙壁上的顶灯开关。
而在她打开那盏刺眼大灯的前一秒,伊莱突然出声了。
“冬晴,你先别动,我刚刚不小心摔碎了一只玻璃杯,地上会有碎玻璃,我来开灯吧。”
说完,他的身影动了动。
虽说地上有玻璃碎片,他却毫不顾忌地绕着床走到了床头的位置,开了盏柔和的夜灯。
这下冬晴总算能看清了。
床尾不远处有张小小的圆桌,玻璃杯原本应该是放在那张桌子上面。
大概是因为没开灯不小心撞上了上去?冬晴猜测着地毯上那些四分五裂的玻璃碎片的由来。
但不管怎么说,在极可能失控的哨兵的房间留着玻璃杯这种危险物品也太不像话了,她默默腹诽。
在这期间,伊莱点完灯,又重新走回那堆玻璃边上,蹲下身,一片一片拾起来。
冬晴在门口看得有些心惊肉跳。
一个情况极其不稳定的哨兵,神色淡淡地往手心里放着锋利的玻璃碎片,真是很难想象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来。
见他此刻神志还算清醒,对话也都正常,于是冬晴又往里走了两步,但没关门:
“要不还是我来捡吧,你受着伤,蹲下会不会扯到伤口。”
伊莱闻言没抬头,手上依旧做着细致的工作,只轻轻摇了摇脑袋:“你在床那儿坐一会,我很快就收拾好。”
冬晴原本走向他的脚步硬是拐了个弯,慢慢走到了床边,在床沿处小心地坐下。
伊莱此时已经将大块的碎片全部处理干净了,接下来一点一点地摘除细小的碎渣。
玻璃碎渣浅浅地捏进他手指的皮肤表层,尖锐的外形给指尖带来了一种针扎似的微妙痛痒。
他指尖用力,刻意加深这种痛觉,但还不至于刺破皮肤。
“我醒来的时候,没看见你。”
冬晴因这突如其来的话语一怔,解释道:“我刚刚下楼了。”
“嗯。”伊莱不咸不淡地应着,嗓音还是温和的,因此追问时不显咄咄逼人,“下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