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他们多么尊敬怜青，只因要杀光世上妖魔这目标太过宏伟，本就只是随口提提，根本成不了而已。
虽然也不影响后来仙界众人明里暗里地指责她竟去同情妖鬼。
怜青沿着岸边驾马，想要找到渡河之法，小鸡就蹲在她的头顶问道：“所以那件事是真的吗？你自己心术不正，偏爱亲近妖魔，还帮他们说话。”
“也许吧。”怜青耸耸肩，“人活着还吃五谷六畜呢，修士亦要吸收天地精华，怎么就偏偏不许妖魔存在，他们不过也是照着天性存活、修行罢了。”
张见素嘿嘿一笑，“难怪七杀殿的人老在背后骂你，说你这歪门邪道一大堆，本来就是魔修。”
怜青不以为意，“说得倒也不错，你瞧见没有，我修行百年有余，被剔出来的仙骨竟然不成形状。我这人本来就与仙门无缘，说不准是更适合堕入魔道呢。”
说完，她却不禁有些意动，只是目光所及之处终于见着了一叶扁舟，怜青连忙驾马过去，扬声问道：“这位船家，可否让我乘舟过去？”
撑舟人一袭蓑衣，看不清相貌如何。听见怜青的呼喊，本在湖中心的他，便缓缓向着怜青这边来了。
河边起了点青雾，芦苇上凝着细小水珠，一碰即落。
将马车系在了河边的树上，怜青费力着把江绮背起来，她总觉得这人的身子变得更软，也更烫了些，而且那股幽幽的檀香变得更重，像是从江绮骨子里透出来的，临死前的味道。
怜青抿了抿唇，强压下心里的不安，缓步来到舟前。
有些意外的是，撑舟人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略歪了歪头，看向了怜青背着的江绮，很明显的打量片刻，这才朝她伸出了手，“两个人，一只鸡。要加船费。”
张见素在她脑子里叽歪：“未成年小鸡不能算半价吗？”
怜青没空理会，她一只手扶着江绮，另一只手递了几锭银子过去，“劳烦船家了。”
不想那船家一口回绝，“不要这个。”
怜青顿了顿，“灵石可以吗？”
“也不要。”船家的瞳色有些浅，在雾气里，显得略带狡黠，“我要你的小鸡。”
张见素大惊：“我有这么倾国倾城人见人爱？”
“它是在跟你说话吗？”少年分外敏锐，耳朵像是动了动，有探寻的冲动，“它说了什么？”
怜青不动声色着，“你想知道？”
少年点点头，凝视着在她怀里露出半颗小脑袋的张见素，“我从来没见过会说话的灵宠，你把它给我，我可以让你渡河，还可以告诉你春月宫怎么走。怎么样，给我吧！”
第10章 第 10 章 你很像我的妻子
张见素大喊：“不要哇！感觉这是个死变.态。”
怜青却没吭声，那少年兴致勃勃地问她，“小鸡在说什么呢。”
怜青淡淡开口：“小鸡很喜欢你，想问问你的名字。”
“我是阿洛。”少年口齿端正，“但我可不是这里的船夫。”
怜青挑眉：“你不是船夫，为何会在此地撑船？”
“你这在套我的话吧？”阿洛的眼睛像是猫儿般微微一眯，“快把小鸡给我，我带你们渡河。”
“你不是船夫，但是你却在这里撑船。”怜青微微一笑，“阿洛，你是被人罚了，不得不在此处撑船吧？”
阿洛吃了一惊，猫眼也跟着瞪大：“你怎么知道的？”
怜青大方道：“我会读心啊。小鸡其实不会说话，我能跟它交流，也只是因为我读懂它的心思。”
阿洛下意识看看小鸡，这次的目光便没那么多兴致了，只是唇角略略向下撇着，怀疑道：“大姐，你骗人呢。”
……这死小兔崽子。
怜青磨了磨牙。
小鸡宽慰道：“小孩子不懂事随口乱喊的。不过看你这一脸的风流俏寡妇模样，没叫你大娘就不错了。”
下一秒，怜青果断把它从衣襟里掏了出来，往阿洛跟前一塞，“你的了。”
小鸡：“啊啊啊啊啊沈怜青你不是吧！”
它叽叽叽叽叫道：“这死小孩会把我玩死的！！”
少年倒也半信半疑着接过手来，乍一碰到这毛茸茸的东西，竟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将它贴近了耳边，遭受到叽叽愤怒音波攻击，很快又嫌弃着拿开，“我听不懂诶。”
“你当然听不懂，你又不会读心。”怜青把江绮平放在了小舟里头，活动了下酸涩的肩头，眼神示意着，“快走，你已经拿了我的船费。”
小鸡还在吱哇乱跳，甚至啄了阿洛好几口，把他恼得很，“又不能陪我说话解闷儿，我不要这臭小鸡了，你给我下去！”
“顽童才言而无信。”沈怜青皱眉道，“你几岁？”
阿洛哼了一声，才要开口，沈怜青又道：“船家，我瞧你是个极为稳重又可靠的顶天立地男子汉，想不到说话却是如此儿戏？我把与我相伴多年的灵宠卖给了你，你既答应了要送我渡河，为我指明道路，怎么又可以反悔？”
小鸡：“叽叽！叽叽叽叽！”
阿洛张了张口，颊上却晕出淡淡的红，怜青叹道：“原来不止是我一人看走了眼，哼，他们都深受其害呢。好吧小鸡，我们只得自己另外想办法了。”
小鸡：“叽叽叽叽。”
“……什么他们？”阿洛四处张望，狐疑道：“还有谁，你又在跟谁说话。”
“水里的鱼，天上的鸟，地上的小狐狸。”怜青盯着他，“你总拿船竿打它们取乐，它们本就不喜欢你，这次瞧见你言而无信，更是都在笑话你啊。”
“你骗人的吧！”
说着，阿洛却又心虚地瞥一眼自己的竹竿……上头还粘着一根小小的羽毛呢。
怜青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他，眼里逐渐蕴了点水汽，竟像是被欺负足了，要哭不哭的倔样。
“算了算了，小鸡还给你，我再送你过去就好了嘛！”阿洛脱下了肩头的蓑衣，有意无意着露出自己梆硬的肩头臂膀，他嘀咕了两声，接着忽而大力撑杆，小舟如一支箭矢，飞速着破开了平静的河面。
张见素险些站不稳，连忙缩回沈怜青的怀里。
阿洛大声嘲笑：“没见过这么胆小的小鸡。”
张见素冷笑：以为本姑奶奶像你这毛头小子，经不得激呢？
它心安理得着缩着。
怜青侧了侧头，达成目的，也不吝于夸赞，“阿洛，你的肌肉好大啊。”
小舟重重一歪，像是险些要翻了下去，阿洛慌张看了眼沈怜青，生怕被嘲笑技术不行，很快重新又调整好，忍不住划得更快了。
张见素：……什么虎狼之词。
它忍不住又探出头来看一眼，索然无味又回去了：尽是睁眼说瞎话，小鸡仔子都能夸。
却听见沈怜青不紧不慢着又问道：“阿洛，你在这里撑舟多久了？平时有人跟你说话吗。”
少年闻言却是瞬间瘪了嘴，瞪她一眼：“你不是会读心吗，还问我！”
沈怜青轻笑一声，“这也信？我当然是骗你的啊。不过小鸡确实是只能与我通话。”
“你！”阿洛目瞪口呆，但沈怜青只是理直气壮的模样，好像他完全不该为此事发火一样。本来其实阿洛也不怎么生气，两人对望片刻，他便也就接受了，轻哼一声，“我早看出来你在骗人。”
沈怜青点头，“对呀，你一开始只不过看了几眼，就知道我要去春月楼，真是聪明，我才要怀疑是你会读心术呢。”
这话挠到了小猫下巴，阿洛双眼得意地一眯，“我六岁就来了这里，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撑了十年的船，我还要继续撑二十年。”
江风轻柔着吹拂，两人就像是萍水相逢一见如故般的闲聊起来。
张见素打了个哈欠，刚想睡觉，便听怜青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你是被江砚白罚在这里了吧。”
阿洛的惊讶并不比张见素来得少，但他意外的却是另一件事，不解道：“你为什么敢直呼其名？”
江砚白，维岳神尊。
他是天上地下，七洲四海，唯一的神。
无论妖鬼仙魔，莫不臣服此人脚下，尊其为天下共主，连大名都不敢直称，提起他必要恭谨着称一句神尊。
怜青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因为我不怕他。”
阿洛立刻跟上一句：“我也不怕他！”而后却迟疑着打量她：“可你……”
“我只是个凡人，对吗？”怜青坦然面对他的打量，“你这些年来，有遇到过什么凡人敢只身前往玄洲么？”
阿洛摇摇头，“你是第一个敢去玄洲的凡人，也是第一个跟我说了这么多话的人。”
好吧，难怪她也敢直呼江砚白大名。
渡过这条河，便可抵达玄洲。但无论是修士还是妖魔，一条河而已，他们犯不着巴巴的坐船来回。而凡人提起玄州连怕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跑来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