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曾生而知之，就不会在看到路过寨子里的人时，明白人生而自由，每个人的命运不同。
如果我不曾生而知之，就不会不甘于自己这狗屁不通的命运，怨恨上那信仰邪神的父母，憎恶寨子里那些对我悲惨命运视而不见的人类，甚至是那些我从未见过的人。
我会浑浑噩噩地度过这一生，像是从未开蒙的孩童，不知道人与人之间不同，不知道自己过的多么不幸......就不会产生嫉妒，不会想要杀了这个世界的人，所有人。
我的思绪好像回到了之前，陷入了怨恨的泥泞中，不可自拔。
“你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应该猜到你下凡的目的？”
突然，吾神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唤醒了我的神智。
这几十年来，祂好像从来没变过，永远是这样，充满活力生机，也给身边的人带来生机与活力。
我转身看向吾神，背对着仇恨的阴影，转身看向光明。
“这个我倒是没有猜到。”我笑道。
接着，我就看到吾神点点头，之前还冷着的脸瞬间如遇春风般消融，似乎是很满意的样子。
“也是，这件事情没有任何人知道，你既然没有带着记忆下来，想不到也很正常。”
殿内烛火闪烁，红烛遍布殿内的各个角落，我却只看到吾神身后的光，闪的耀眼，我想摸到那道光。
“你过来一点，”我用气声说道道。
我的声音很小，但吾神应该是听见了，只是有些不理解我要做什么。
我再次重复道：“过来一点。”
吾神眉头微蹙，然后半疑半惑地走了过来。
我看着那道光随着吾神的靠近，离我越来越近，一向平稳的呼吸竟然有些急促。
吾神凑近到我面前，我看着我和祂之间足以站下两个人的身距，轻笑道：“再近一点。”
吾神虽然不解，但依旧照做，看祂乖巧的模样，我心中一软。
吾神向来心大，对于我突如其来的话语一点防备都没有。
我看着离我越来越近的脸庞，白嫩似霜的肌肤在红色烛光的映照下娇艳欲滴，是漆黑夜色中突然出现的一抹白，肌莹肉润，和往日站在高处叫人仰望的神明圣洁有着截然不同的妩媚。
我伸出手去，指尖轻轻地摸到祂的脸庞，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能感受到吾神比我高上几度的体温。
在这一刻，我整个人就好像被融化了一般，脑子里，心里，全都是吾神。
我捧着我的神明，而我的神明甘愿为我低下头......
爱上这样予取予求的神明，好像也不是什么怪事。
我一向知道我想要什么，当初只是一个小祭司的时候，我想要吾神的青睐。
后来成为了主祭，我想要吾神的视线永远停留在我身上。
再后来，知道我的光明神之后，这个愿望也一直没有变过。
我是贪得无厌、欲壑难填的，我是不堪入目、经不起推敲的，可我却偏偏是个偏执的人，而从小到大，从小祭司到光明神，我所求之事只有一个——吾神。
所以我愿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做光明神的替身。
我以为只要我装傻充愣，就能不去管光明神和吾神的那些前程往事，可以凭着吾神对我的愧疚，聊聊此生。
可我这样浑浑噩噩的人，偏偏爱上的是一个事事都要搞清楚，一个光明磊落的神，祂不愿意糊弄，祂要把所有事情掰开了揉碎了，讲清楚。
或许，人总是会爱上自己不可能成为的人，看到这样的吾神，我竟然只觉得可爱。
“我爱你，你知道吗？”我轻声道，这样的话我说过无数次，吾神也听过无数次，但是这次是不同的，和以往都不同。
而这样的事实，我们俩都心知肚明。
吾神注视着我的眼睛，隔着跳跃的烛光，我的视线竟然有些模糊，看不清祂的情绪。
“我知道我是光明神。”
“姜泱，我是以一个神明的身份告诉你：我爱你。”
我听到我哽咽的声音，感受到鬓角的湿润，想来此时的我应该是泪流满面了吧。
我和吾神都清楚，这是最后决定的时候。
过了今夜，或许都过不了今夜，化榕就会发现那个阵法。
祭司殿内的人哪怕都是我的亲信，在实证之下，他们自然会选择护卫神明。
到时候，一切就由不了我了。
神明降世，在世间最多不超过三个月。
哪怕是智慧之神当年在舒月主祭即将逝世时，也只在凡间留了三个月。
我并不清楚为什么神明最多只留三个月，但这是规矩，千百年来没有成文的规定。
我已经强留吾神月余，再多的，也留不下了。
吾神伸手拭去我眼角流出的泪水，但是我这一生的眼泪好像都要在今夜流完一般，吾神刚擦完眼泪就又争先恐后的逃出眼眶。
隔着泪水和昏暗的光线，我看不清吾神的神情，我竟然意外的心安。
这样，哪怕后面吾神拒绝我，我也可以强撑着骗自己，吾神只是嘴硬心软罢了。
“我刚知道。”我听见吾神顿了顿，接着说道：“但是我会永远记得这件事情的。”
吾神声音有些干哑，似乎是有些羞涩：“我会永远记得，有一个神明说祂爱我。”
“逐青，你想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吾神不等我的回应，接着说道：“我曾试着种一枝玫瑰，一枝鲜红胜血的玫瑰。”
“我对这枝玫瑰很用心，带着它享受晴空万里，喂养它甘霖雨露，我是那么盼望着它，希望它永远鲜活。”
“但是玫瑰就是玫瑰，当枯萎从叶片蔓延到花心，当微风告诉我春去秋来时，我的玫瑰告诉我，它要离开我了。”
“逐青，神明的一生太漫长了，等你死去，再次成为神明，你就会发现，再浓烈的情感都敌不过时间。”
吾神有些伤感：“而我也再也种不出那样的玫瑰了。”
我想祂不要那么悲伤，破坏气氛道：“我记得吾神不喜欢玫瑰。”
吾神顿了顿，伸手打我，“都说了是故事！”
我握住吾神的手，“可我不是什么玫瑰，我只是我，我只爱你，我可以永远不枯萎。”】
......
第58章 野心家的宿命
......
【吾神呆愣地看着我，隔着模糊的泪水，我看到祂微红的眼角。
这个发现，叫我原先再胸膛中跳动的心脏碎成了很多瓣，心痛的感觉并不是我第一次体验到，但这次却是格外疼。
我有些慌张，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到底说出了什么。
吾神看了我良久，突然冲上来欺身压在我身上，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
我努力地想要克制自己深邃骨髓的迷恋，但是脸上露出的异样痴态还是吓了吾神一跳。
我看到祂紧蹙的眉头，看到祂紧抿的唇角，和一脸的忍耐。
我想开口叫祂别怕，但是转念想到吾神害怕的正是我，又紧闭双唇，只注视着祂。
吾神漆黑的眼珠挂上了水汽，祂坐在我身上，晕粉的面颊含苞带露，明明脸上面无表情，但睫毛一扇，便叫观者的心也跟着震颤。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吾神含糊着说道，声音小的像是在撒娇。
我看着吾神抱怨，或许是觉得面前人已经被自己绑了起来，挣脱不开这一层又一层的束缚，所以终于袒露自己的心扉。
祂抱怨道：“你是神，这一世是我强行改变了你既定的命运，是我欠你的因果。”
“等你回归正身，就算还记得现在的一切，百万年记忆的回归也会将你现在痴缠的爱恋变成滴入湖中的一滴雨。”
“在深不见底的湖水中，一滴水的分量能有多重？就算你真的能永远保存这份记忆，这份感情，但是到底这只是一滴雨......”
吾神的声音很是低落，祂下意识地咬着被吻得稠丽得唇瓣，失神地不断缠绕着指尖。
我就知道，吾神从始至终都没有把我和那位高高在上的光明神分开来看。
正是因为早知道有那样一位神明珠玉在前，我将彻底失去自己的光辉，所以一开始我才不愿意承认......
我心中忽然涌出万千热血，双手伸出捧着吾神的脸颊，一双眼睛直直地看向吾神的眼底。
“砰砰砰”，剧烈的心跳声在空荡的殿内回响，我好似只有把吾神彻底揉碎在自己身体内，才能平复这不间断的动荡和心悸。
“这一滴雨，或许对深不可测的湖来说毫无意义，但是对于这一滴雨来说，它独一无二。”
吾神下意识地反驳：“雨滴终将回到湖泊中去，到时候彻底融入其中，你还分得清自己和湖泊的区别吗？”
我坦然自己的计划，“雨滴从来没有想要回到湖泊中去，雨滴只想要做雨滴。”
我知道我接下来的话会有多么的惊世骇俗，但是此时此刻，我不去猜测知道吾神接下来会什么反应，我只想要吾神完全的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