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眨眼间化作一片蝴蝶，飞到了牢笼外，在落地窗旁瞬间又变回人形。
融成带状的月亮，散下一片轻薄的光。
像一层染了银粉的雾纱，披在少女绸缎般柔亮的银灰色长卷发上。
宝石般幽红的眼眸静静望向上方。
窗外的夜空仍是分布着几片扭曲的、旋涡状星云。
他们还在梦境世界中。
正如贝栗猜想的那样，梦境走廊由多个门连接，每扇门后是那个人的梦。
当然，也有现实房间。
巴塞洛缪在睡梦中开启梦境走廊后，就能通过走廊里的门，穿梭于梦和现实中。
至于涵盖的范围，她还不清楚。
按门的数量来看应该是不小的。
思索间，贝栗抬起手。
一只蝴蝶扇动翅膀缓缓停在她指尖。
仔细看去，笼罩在蝴蝶身上那层蓝绿色的光变得更微弱了。
不仅如此，原本弥漫在蝴蝶周围的黑雾也基本消失。
亚舍拉给她的魔力，几乎用尽了。
要抓紧最后的时间去找‘图书楼三层’的门才行。
想到这……
“亚舍拉……”
贝栗看着指尖的蝴蝶，语气有些急地说：“阁楼房的哪件物品是你想要的，请快些告诉我吧，我还有事没完成，得出……”
忽然。
一声细小而尖锐的哀鸣声在她身后响起，使得还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指尖的蝴蝶像受到惊吓般翅膀一颤，快速飞远。
贝栗惊诧地转身看去。
目光从落地窗外旋涡状的夜空，快速移回到牢笼内的亚舍拉身上。
瘦削的盲眼少年不见了。
此时此刻，替代他出现在牢笼里的，是头上长着一对扭曲黑羊角的男人。
一缕缕黑雾在身体周围缭绕。
他正仰面躺在笼子里，高高抬起的右手紧抓着一个简易的红色晴天娃娃。
刺耳的哀鸣声从他指缝中传出。
仅有拳头大小的晴天娃娃，在男人指节用力收紧而挤压变形后，竟然喷涌着，流出大量鲜红的血液。
他仰着头张开嘴，像喝葡萄酒一样大口大口地喝着血液，脸上浮起享受的神情。
鲜血源源不断。
他一次次地吞咽。
喉结上下滚动着。
鲜血沿着线条优美的唇角向下流淌。
染红了他的下巴和颈项，以及重新长出来的、长长的、如星光倾泻一般铺满笼底的银发。
这一幕血腥且黑暗，带着一点诡谲的美感。
……
贝栗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还有他头上那对微微扭曲的黑色羊角。
这是第二次见面了。
上一次见到亚舍拉这样的形态时，没到一分钟，她就被拧断了脖子。
贝栗下意识抚了抚颈项，然后默默向后退了半步。
男人忽然转过头，空洞的金眸仰视着‘看’向她。
“我已经拿到了。”
那片黑雾中，男人发出了声音。
那个声音和亚舍拉原来清澈绵弱且结巴的少年音不同，是一个厚重而暗哑的男声。
“虽然没经过我的准许私自消化了一个……”
扬起的、沾着血的唇角缓缓地拉平，男人脸上的表情阴冷了瞬间。
下一秒，嘴角又重新牵起心满意足的弧度。
“但看在你将食物做得这般方便食用的份上，我决定饶你一回。”
将手中干瘪的晴天娃娃丢在一旁，男人又从身旁拿起剩下两个红色晴天娃娃一起。
很快。
两道尖利的哀鸣声夹着骨头碎裂的‘咔擦’声，从男人指缝传出来。
喉咙发出一声短暂的低笑，他再次喝起来。
铁锈般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那些原本弥漫在男人周围的黑雾，似乎在随着喝下的鲜血而变得浓重。
贝栗听着他的话，觉得心惊，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他手中的晴天娃娃，贝栗没什么印象。
她甚至不记得这些晴天娃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阁楼房中的。
但是那醒目的红色，又让贝栗忍不住将它们与圣教院失踪的红衣主教联系在一起。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些娃娃难道是人？”她问。
“这个嘛……”
听到她的话，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他站起身来，缓缓抬起手。
贝栗看到从他双腕延伸出来的、被黑雾缠绕的锁链，轻而易举地断裂成好几段。
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
指尖一划。
桎梏男人的银制牢笼似乎变得像纸张一样脆弱，弯折开一道口子。
在他飘浮着离开的一瞬间，破裂成一地的碎屑。
还未缓过神来时，一道阴影倾覆而下。
男人不知何时瞬移到了落地窗旁，苍白的、如雕塑完美精致的脸凑近，金眸空洞地‘看’着她。
窒息的压迫感瞬间袭来。
贝栗红眸一颤，下意识后退，脊背刚贴上落地窗，男人便朝她伸出手。
指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
他慢条斯理地抚着停在贝栗锁骨上的那只闪蝶，暗哑的嗓音，语调低缓：
“这不重要，亲爱的小蝴蝶……”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刚才说还有事没完成，但是你的时间好像不多了。”他说。
锁骨处的闪蝶扇动翅膀，发出一阵急促而细小的振翅声，仿佛是对他充满戒备。
冰冷的指尖按住闪蝶躁动不安的两片翅膀，他将它拿了起来。
“毕竟这样庞大的梦域，可不是随时都能开启的。”
“至于我……无需为我担忧。美味的东西，我必须要慢慢品尝。”
说到这，他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一抹笑，像在地狱里盛开到近乎衰败的黑曼陀罗。
他将手里的闪蝶重新放飞。
“亲爱的小蝴蝶，再去找一找吧，或许能找到新的美味。”
“你找到了，就用你的方式叫醒我。”
嗓音带着笑意，像是在与恋人说着最甜蜜的情话。
“我会立刻来找你，然后品尝它。”
第26章 告别礼物
亚舍拉说完，仰头喝光了所有的血液。
他抬手随意的抹了抹嘴角的血迹，两个干瘪的晴天娃娃被扔在地上。
鲜红的血滴飞溅，如一片即将腐烂的玫瑰花瓣，点缀在苍白的雕塑般的脸，融入披在他身上的黑色长袍。
另一边。
贝栗在窒息的压迫感中大脑一片空白。
但亚舍拉说的话，还是激得她卡顿的思维重新运作起来。
他说——
‘时间不多了。’
以及……
‘这样庞大的梦域，不能随时开启。’
贝栗很快反应过来，魔力一旦耗尽，梦境走廊就关闭了。
因为梦境走廊再度开启，需要开启者拥有强大的魔力来支撑。
而她显然没有。
“……你说得对，这不重要。”
贝栗轻易被他说服了。
她低喃一声，同时往旁边迈开脚步，从落地窗与亚舍拉之间狭小的缝隙中挪了出去。
“我先走了，你随意吧。”
贝栗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门口。
一方面，是这个形态的亚舍拉太疯了，带来的压迫感也太强烈。
和他待在一个空间里的存活率能有多少，她完全没把握。
另一方面，是贝栗也看到自己周身的蝴蝶在渐渐减少。
如果真像亚舍拉说的那样，在短时间内无法再次开启梦境走廊。
那她就更不能再多逗留一秒，以免错过了这次宝贵的机会。
……
阁楼房本来就不大。
从落地窗到房间门口，仅有几步路的距离。
没有受到任何外力阻拦，贝栗很快走到了房门前，打开房门正要走出去，却感到一阵脚底悬空的失重感。
在下坠的前一秒，一只手勒紧少女的腰，又将她拉了回来。
贝栗低头，这才发现脚下的地面，不知何时已变成了虚无的深渊。
门外的长廊像断开的列车，漂浮着，已经碎裂成了无数块。
离阁楼房的房门足有十几米远。
一缕沾着猩红的银色发丝垂落在肩头。
“要当心啊……鲁莽的小蝴蝶。”
厚重且暗哑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传来。
一只手抓紧他勒在腰间的手，另一只手扒住门框，贝栗稳定好身体的平衡后，回头看向身后身形修长的男人。
“梦境是不是要崩塌了？”她语气焦急地问。
亚舍拉轻笑着，松开她腰间的手。
“很不幸，是的。”
贝栗不甘心，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那我能变成蝴蝶飞过去吗？”
“恐怕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