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欢见再也忍不住,又想落荒而逃,佯作发怒,仓皇从她身边经过。
姚喜知不知为何,这回没再拦他,正好也合了他的心意
脚步刚迈出门,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欢见阿兄?”
声音很轻很轻。
却足以让林欢见的脚步瞬间僵在原地。
姚喜知也不知自己怎么的,这句话就突然脱口而出了。
出口的瞬间她就开始后悔。
自己在做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见林欢见的身形竟然真的因此顿住,她心底那缕微弱的希望之火又重新燃起来。
甚至有愈燃愈烈之势。
烧得她眼睛都瞬间泛起光。
小心翼翼试探:“欢见阿兄,是你吗?”
方才很短一瞬间,她却突然想了很多。
为什么他明明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却一次又一次地帮她们。
为什么曾经在绫绮殿她去捡起荷包后,他会有那么大反应。身体看似稍微好些了,等到她拿出玉佩,却又犯了病症?
那真的是只是身体不适吗?
为什么她只是这样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宫女,却值得他亲自带了太医来诊脉?
为什么他会说自己对他很重要?
为什么从她第一面见到他起就有别样的好感?
像突然打通任督二脉间,将所有的反常和不合理联系起来,再排除一些不可能的答案。
最终得到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想。
他到底是林欢,还是……
林欢见?
光是这么想想,她都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居然能把这么两个除了名字外其他毫无任何一点相似的人联系在一起。
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脑海中突然就是冒出这样的念头。
无凭无据,凭空出现。
但一旦想到面前的人可能是自己寻觅多年的林欢见,姚喜知心脏就抑制不住地狂跳,几乎要冲破束缚,从胸膛里蹦出来。
控制不住地将心里的话喊出声。
面前人脚步停住。
他站着没有动。
他是在默认吗?
姚喜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自己一直找的人,竟然早就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唇角微微颤抖,一时间心底太多情绪翻涌,让她甚至不知是该笑还是更想要哭泣。
像是离家的孩童终于找到了亲人,渴求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脚尖刚往前挪了半步,却突然听到冷冰冰的一句——
“欢见阿兄是谁?”
姚喜知表情僵住。
迎面浇来一盆凉水,那窜火苗被浇灭,浑身沸腾的血液瞬间凉下来。
头脑一片空白,只能木然喃喃反问:“你不是,林欢见吗?”
说完,悲伤的情绪才后知后觉涌上心头,嗓音带上点点哭腔:“我是喜知,姚喜知啊!”
林欢见缓缓转过身来,面上看上去平静得可怕。
歪着脑袋看向她,眉梢轻挑,眼中只有单纯的疑问:“小喜娘子也不是第一日认识我,宫中所有人都知道我叫林欢,难道你不知道吗?”
“你口中的林欢见,姓名的确与我有几分相似,但是……”
语未尽,只摇了摇头。
表面风轻云淡,衣袖下的双手却早已经紧握成拳,青筋暴起,不住颤抖。
天知道他当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欢见阿兄”的呼喊时自己有多震惊和恐慌。
不过苍天可能真不能知晓他的惶恐——那一瞬间,天似乎都要崩塌了。
他疯狂回忆自己是哪里露了破绽会被认出来,就听到姚喜知的那一声询问。
原来只是猜测。
还好只是猜测。
眼前人眼中的光被盈满眼眶的泪水模糊得看不清晰,刺痛着他的眼,不敢再多停留一刻。
转过身,竭力放平声线呈现出漫不经心的语调:“想来是你认错人了,若是病未大好,还有不适,就早些回屋歇着。”
说完就立刻匆匆离去。
姚喜知想喊住他,但骤然的大喜大悲让她失声,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说不出一个字。
扶着一旁的屋墙,屋内的烛火和暖炭却给不了她任何一丝暖意。
只能看着林欢见的身形隐没在无尽的夜色中。
连带着一切都被浓稠的黑暗吞没。
*
姚喜知一晚没有睡好,天色刚微微亮,就顶着乌青的一双眼去寻了上官溱,告诉了她月穗的事。
上官溱并不知她心中的算盘,此前提及月穗有异,具体如何试探,姚喜知也只说了她自己会装病,让上官溱无需担心。
而今日她也只告知了月穗是林欢的人,并未透露她那关于林欢身份的离谱猜测。
等月穗带着早膳敲开上官溱的屋门,就看到屋内两人已经严阵以待,表情严肃地看着她。
架势像是三堂会审。
看着姚喜知眼底的乌青,就知定然是整晚没睡好,她心里也生出些歉疚。
本来她都想既然都被发现了,是否直接离开更好,但昨晚送了陈太医回来时,正好遇到匆匆从绫绮殿后门快步离开的林欢。
上去询问一番,林欢却看着脸色不大好,也没给更详尽的吩咐,只说现下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人,而姚喜知这边尚还需要人照顾,让她务必继续留在姚喜知身边。
顶着两道审视的视线,月穗努力挤出一个没事人般的笑,温声道:“该用早膳了。”
两人都没有动作,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月穗顶不住这沉甸甸的视线,只好把头低埋下。
姚喜知心里叹气一声。
月穗此前对自己和臻臻还是很不错的。
但依然努力摆出自己最严肃的表情,率先发话:“昨儿个我怕光顾着去盘问林欢了,没顾得上你,我还当你会和他一起走,你居然还回来了。”
“你从一开始就是林欢派来的?这点没冤枉你吧?”
月穗目光飘忽不定,先是看看周围,一会儿又偷瞄上官溱,最后瞥向姚喜知,无奈承认:“是。”
“他让你来做什么?”
“他让我多留意你……你们的动向,有什么需要的多帮忙照顾一二,若是出了什么岔子,第一时间向他禀报。”
“他为什么要派你来注意我们的动向?”
“我只是替他办事,其他的,我也一概不知。”
上官溱询问:“那你来的这段时间,向他传了多少消息?事无巨细?”
“奴婢不敢,事无巨细地禀报,那不成监视了吗?只是说了一切安好,直到修仪您出事,我才向林少监传了具体的讯息。”
又简单说了日常一些琐碎的小事。
姚喜知和上官溱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半信半疑。
见二人似乎不信,月穗只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言辞切切道:“奴婢发誓,绝对没有泄露过什么对两位娘子有什么不利的消息。”
“除了我是受林少监之命过来以外,其他我与任何普通的丫鬟婢女并无任何两样,甚至比其他宫人伺候得还要更尽心些!”
上官溱看向姚喜知。
姚喜知抿唇思索,犹豫片刻,见月穗确实态度诚恳,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
上官溱接收到姚喜知的讯号,目光落回月穗身上,冷冷道:“这回暂且饶过你,若你以后和他再有什么来往,皆需得先经过我们同意。”
“若是被我们知道你阳奉阴违,私下又搞什么小动作,你也不必留在这儿了!”
月穗自是无所不应,忙道:“多谢修仪!”
这也是在月穗来之前,上官溱和姚喜知共同讨论的结果。
眼下她们身边无人,正是用人之际,若是再把月穗赶走,再出了什么事,便是连个搭把手的都没有了。
而月穗此前在上官溱身边伺候这段时日,虽是有二心,但素来办事利落周到,待人也温和体贴,实在挑不出什么差错。
若是她态度还算诚恳,便暂且将她留下,但先留一份戒心,看她日后表现再作处置。
各怀心思的三人间也就如此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用了早膳,等月穗离开,上官溱才继续问起姚喜知:“所以昨晚你从林欢嘴中问出什么了吗?”
姚喜知在心里默默回答。
什么都没问出来,只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但是,他真的不是欢见阿兄吗?
看向还等待着她回答的上官溱,姚喜知迟疑一瞬,只道:“他什么也不肯透露,但眼下我们在宫中毫无依仗,若能有人帮衬总是好的。”
“而且我听他提起,他也在查大郎君的案子,说不定能查到些什么。”
“当真?”
姚喜知点点头,又补充:“但他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让我们等他消息。”
听这话,上官溱却不显得多高兴,上下打量她,语气带上几分探究:“我怎么感觉,你和他是不是有事什么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