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顿时一片窃窃私语。
林欢见扫视众人,没好气道:“圣人挂念上官修仪花朝节独居宫中,特来探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都杵着作甚?”
众人立刻住嘴安静下来,心中却俱是掀起惊涛骇浪——上官溱这是要复宠了?
而其中最为震惊的便是翠樨。
今日她未跟随崔雪枝一同去宫宴,只能留守在这宫中。
虽然此前崔雪枝曾向她答应得好好的,等她帮忙办成了事,便将她要过去做一等大宫女,但实际崔雪枝虽是给了她贴身侍女的名头,却大多让她去办些杂役做的琐事,自然也不会再这等宴会上让她陪同。
她如今已经是和上官溱结了仇,只能指望着崔雪枝能把上官溱打压得狠狠地,怎会让她复了宠?
但无论翠樨现下心中是如何不安,也阻挡不了皇帝去寻上官溱的脚步。
皇帝还没见到上官溱,就先听到一阵琴声。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哀婉凄凉,又满含相思。
往琴声方向走去,只见明明是众人都穿红戴绿,与花争艳的花朝节,上官溱却一身素衣,头不簪花,面未敷粉,神色郁郁,只一心对着满丛尚未盛开的菖蒲弹奏着《长门怨》。
许久未见上官溱,都不知她何时清减至此,亦从未见过向来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她,面上出现如此郁郁寡欢的神色。
驻足停在她不远处,默默听她弹奏,一如当初他们在太液池旁自雨亭的初遇一般。
侍立在旁边的月穗见到皇帝,正想出声行礼,就见皇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立刻住了嘴,后退几步,怕惊扰了上官溱,打扰皇帝欣赏琴声。
上官溱其实早就察觉皇帝的靠近,却佯作不知,只手上动作不停,一心拨动着琴弦。
待一曲完毕,上官溱抬眸,才像是突然瞧见皇帝般,惊呼一声,连忙起身行礼:“圣上,您,您怎么来了?”
“手把菖蒲花,君王唤不来。”皇帝伸手扶住上官溱,叹息一声:“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等姚喜知换好衣物,从屋中出来时,见到的便是上官溱与皇帝携手低语的画面,又见上官溱突然泣泪,垂首靠在皇帝怀中。
虽然不是上官溱的真心,但这无疑是她最好的选择、她最好的结果。
不自觉看向此时正伴随在皇帝身后的林欢见,恰巧林欢见也看过来,眼中似有笑意。
恶人得到了惩罚,蒙冤之人能得还清白,她也与自己所爱之人重逢携手。
姚喜知在心里又默默补上一句。
这也是是每个人最好的结果。
只是……
她有些奇怪。
崔淑妃向来与上官溱不合,从上官涿入手对付上官溱尚可理解,七皇子只是偶然牵扯其中。但是崔淑妃无子,也未曾听说过她有站队支持的皇子,争储之事与她尚无太大的干系。
她为何,会突然将目标对向太子殿下呢?
第46章 对错 别总觉得他是宦官,就对他有偏见……
皇帝又提起上官溱在宫中困顿良久, 不妨出去散步散散心。
姚喜知随即跟上。
路过主殿时,却发现此处正一阵喧哗,一些侍卫和太监正押着几名宫女, 准备将之带走。
上官溱脚步顿住,似是一无所知, 问道:“这是怎么了?”
林欢见上前盘问几句,回来禀报:“这是崔氏身边那些为虎作伥的丫鬟, 崔氏都把罪行老实交代了, 她们自是都拉下去一并处置。”
皇帝不在意地挥挥手:“就这么几个宫女,尽快处理干净。”
突然一个丫鬟挣脱押着她的侍卫的手, 猛地从角落冲出来, 扑到上官溱跟前跪下,拉住她的衣角。
“修仪救救我, 救救我, 我知错了, 我不想死啊!”
姚喜知被吓了一跳, 拉着上官溱后退一步。
定睛一看, 分明是翠樨。
“放肆!”皇帝厉声呵斥, 又看向那群太监侍卫,“你们连个宫女都拉不住吗?”
上官溱拉住皇帝的衣袖, 轻声道:“这宫女我认识, 是之前我身边的贴身侍婢,我出事后, 便被调到了崔淑妃身边。主仆情分一场, 且听听她要同我说什么吧。”
蹲下/身,温柔含笑地看向翠樨:“你不是已经去跟着崔雪枝了,又非我跟前的人, 我能怎么帮你呢?”
“上官修仪,我知错了,当初都是崔雪枝威胁我叫我这么做的,我也是被逼无奈,求您给我个机会,我一定结草衔环,好好侍奉您,再无二心!”
翠樨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紧紧拽住上官溱的衣角,舍不得放开。
“那她都逼迫你做了些什么呀?”
“她叫我暗中注意你的动静,包括与所有人的交际、银钱的来往,都事无巨细禀报给她,但她得了这些消息,具体要如何做,我也并不知情!”
上官溱状似犹豫,身边的皇帝冷声开口:“你还是太心善了,此等背主的丫鬟,切不可留。”
上官溱只好无奈“啧啧”两声,无奈道:“圣人都如此发话了,那我也实在是做不了主。不过圣人说得也在理,你做错了事,总要受些惩罚的。”
唇角噙笑,一根根掰开翠樨攥着自己裙角的手指。
等上官溱起身,旁边候着的侍卫立马来将翠樨拉走。
翠樨嘴里不停哭喊着饶命,一会儿又求着皇帝,直到发现上官溱嘴角那看好戏的笑,才突然顿悟,她从始至终根本没打算过救自己。
面容一下变得扭曲,求饶变成了尖锐的咒骂:“我根本没错,凭什么惩罚我!人往高处走,我给自己谋求更好的出路,我做错什么了!”
“都怪你偏心姚喜知,同样是丫鬟,明明我资历更深,做事更得力,哪点比不上她!可你有什么好处,全都只顾着她,我在你身边,根本没有熬出头的那一日,错的明明都是你们!是你们!”
姚喜知心头一颤。
一直以为翠樨是受了银钱的诱惑,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还是因自己而起。
不由遍体生寒,难道是她害了翠樨吗?
却突然感觉耳边有一股热意。
林欢见靠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做错事情的人永远不会承认是自食了恶果,他们总有千万种理由将过错推到他人身上,只有她贪婪不满,就算没有你,世上也会有赵喜知、钱喜知、孙喜知,成为她犯错的借口。”
姚喜知怔愣间,上官溱回答了翠樨:“哪点比不上她?你哪点都比不上她!起码她有一颗纯稚的真心,绝做不出背主之事来!”
话音未落,又柔和了神色,缓缓而郑重道:“更何况,她从不是丫鬟,而是我的家人。”
姚喜知眼眶蓦地酸涩。
连皇帝听这话,都忍不住侧目看向姚喜知,瞧瞧是怎样一个宫女。
上官溱注意到皇帝视线,不动声色挪了步子,将姚喜知挡在身后。
皇帝不甚在意,笑道:“你与这宫女感情倒是不错,是叫,姚……喜知?”
“是,是妾入宫时从家中随我一起来长安的,情分自是比旁人深厚不少。”
“这丫头也算有福气,能遇到你这么一个好主子。”
姚喜知垂眸掩住眼底湿润。
在心里接话。
她也觉得,能遇到臻臻,是她的幸运。
又看向身侧的林欢见,绽开个明晃晃的笑容。
她真是个幸运的人啊。
皇帝和上官溱没有把时间更多分给这些闲杂人,翠樨只是毫不起眼、连饭后茶语的笑谈都称不上的小插曲。
两人一路沿着花园走到自雨亭附近散步,姚喜知和林欢见就隔着几个身位的距离,在他们身后窃窃私语。
“臻臻的事多亏你了,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何时这件事才能真相大白。”
“她是于你极为重要之人,我自然会倾力相助。”林欢见目光温软。
姚喜知踮脚凑近他眼前,不慎满意道:“你这话说得,难道没有我,你就要袖手旁观无辜之人蒙受这不白之冤啦?”
如若上官溱不是姚喜知挚友,他自然没这个闲工夫管这些闲事。
甚至如果她们只是普通嫔妃与宫女之间的关系,他还乐得见上官溱在那冷宫带着,远离人群,也连带着姚喜知少被卷入纷争中。
不过也没必要和姚喜知说得如此清楚明白,只浅笑蒙混过去。
姚喜知也没要他答,又说起宫中的杂事:“臻臻如今复宠,宫中应该会新安排些宫人过来,你还是让月穗留在我们这儿吗?”
“你介意吗?”
“我为什么要介意呀?”
“我怕你觉得身边有我的人不自在。”
“不会呀,像你给我和臻臻找了个月穗如此好的帮手来,我感激都还来不及呢。”
林欢见看姚喜知满脸率真,有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是真对此毫无芥蒂,才放下心来。
“不过等臻臻这边恢复往常,手底下有人要安排差事,时常在宫中走动来往,事情也会多一些,我就没法像之前那样天天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