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凭无据之下,她不敢随意开口说话,怕凭白惹了皇帝的怒火上身。
只有冯秋水的一个侍婢小声道:“奴婢见到,是上官修仪自己拉着我们贵妃的手,然后自己摔下去的。”
姚喜知立马反驳:“你是冯贵妃的侍女,自然是帮着冯贵妃说话,那我也说,我在上官修仪身边,对来龙去脉看得细致,是冯贵妃觉得上官修仪方才在殿上说的话冒犯了她,凑近威胁说要让她这个孩子生不下来,然后就,就……”
皇帝看都不看冯秋水和她身边的丫鬟一眼,只问上官溱:“可是确有此事?”
上官溱垂下眼眸,两行清泪缓缓淌下,从下巴滴落,沁到皇帝的手上,轻声道:“是妾先失言,贵妃娘子生气是应当的,只是……”
抬起头来看向冯秋水,声音凄凉:“只是我腹中胎儿无辜,还是圣人之血脉,若是有什么事,便都冲我来就好了,贵妃娘子怎能下此毒手!”
皇帝脸色发青,是要发火的前兆。
冯秋水看皇帝脸色,自知是讨不着好了,咬了咬牙,直接朝皇帝跪下,也开始示弱:“圣人与妾身十年旧情,按倒还不知我是何为人吗?我又怎可能伤害皇嗣!”
“上官修仪这段时间来身子一直有不适之症,或是已经病得不大清醒了,听岔了臣妾说的话,才突然惊惧害怕,语状失措,妾不过是看她快跌倒了想拉她一把,被误以为是臣妾推的她。”
“还望圣人明鉴我一片赤诚之心!”
听冯秋水说得诚恳,皇帝面上又有几分犹豫。
迟疑间,外面有宫女端了一碗汤药过来,是陈太医刚到立政殿,听闻上官溱摔了,就立刻吩咐人去熬上的。
陈太医接过药准备端给上官溱,皇帝先主动接过:“朕来吧,这是什么药?”
“此乃安胎固本之药。上官修仪这段时间以来本就体虚,经此一劫更是雪上加霜,胎像不稳,往后月余需日日服药调理,此情况之惊险,连微臣也实在是替上官修仪捏了一把汗。”
冯秋水心里暗骂了句这个老不死的,又像圣人提议道:“可要换个太医再来帮忙瞧一瞧?毕竟陈太医年纪大了,若有遗漏之处……”
“妾被禁足之时,也曾大病过一场,只是当时太医署那段时日正好事务繁忙,迟迟抽不出人手,臣妾一病不起,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只有陈太医见妾实在是可怜,才来帮妾开了药,经他手诊治,立马药到病除。”
“陈太医医者仁心,又医术高明,妾是再信任陈太医不过。”
见上官溱说起冷宫之事,皇帝心中又生起些亏欠。
赦免上官涿的罪名,解除上官溱禁足之后,他也未曾仔细询问她那段时日过得如何,毕竟他素来不喜承认和面对自己犯的错,今日还是头一次听起上官溱说起还有那么一段,实在不免有些心疼。
视线在两个爱妃中徘徊半晌,终是决定得给上官溱有个交代——毕竟她腹中还正怀着骨肉。
皇帝看向冯秋水,冷声道:“罚冯氏一年俸禄,禁足承欢殿中七月,直至上官修仪成功诞下皇嗣,需日日为上官修仪及腹中皇儿抄写佛经祈福。”
冯贵妃面色铁青,满脸屈辱,指甲都要掐进掌心。
皇后微微颔首,道:“小惩大诫也好。”
旁边的姚喜知听了这安排,却气不过,忍不住道:“就罚得这么简单吗?”
第54章 远赴 你为了林欢见,要……抛下我?……
上官溱立马叫住姚喜知:“小喜, 别说了!”
立马看向帝后,眼中含泪欠身道:“这丫头只是怜惜妾的遭遇才会失言,绝非有意冒犯, 还请不要与她计较!”
姚喜知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紧抿着唇低下头, 但仍是满脸不服气的模样。
皇后本皱了皱眉,但姚喜知一幅率真的模样, 又仍不住失笑:“我倒是知晓, 这丫头是个忠心护主的,也算情有可原。罢了, 玉蓉, 再去我库中好生挑些补身子的千年老参给上官修仪送过去吧。”
若从谋害皇嗣的罪名来说确实是罚得轻了些,但到底上官溱与腹中孩儿平安无恙, 也不好严惩, 再赏赐些东西, 当个补偿了。
皇帝见皇后点头, 也没再追究, 冯秋水还想辩驳, 皇帝不想再听,挥挥手命人将她带回去。
等晚些回绫绮殿了, 姚喜知又提起冯秋水的事, 上官溱才道:“我本就没寄希望着这么小一件事,就真多让她大伤元气。”
“那你?”
“如今宫中群狼环伺, 这只是对冯秋水的一个警告。除了禁足和俸禄的惩罚外, 重要的是此事已经在圣人和皇后面前过了眼,若我日后再出什么事,便会最先怀疑到冯秋水头上, 如此,她便难以再轻举妄动。”
“……再者,宫中此前一直由她独树一帜,她被禁足这半年,我可是可以做很多事。”
这宫里的宠妃,也该换换人来当了。
姚喜知低下头,许久才闷闷道:“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嗯?”
姚喜知叹息一声,走过去拥抱住上官溱:“不许再做出可能损伤自己身体的事了。”
上官溱失笑,回抱住姚喜知,头贴着头蹭了蹭,无奈道:“好好好,都听你的。”
*
自从冯贵妃被禁足后,这日子算是终于安宁了下来。
经过两个月的精心调养,上官溱的身子总算大好,皇帝来探望她时,见她又有了精气神光彩照人的模样,也不由更多待些时辰。两人多是闲聊些日常,偶尔也向上官溱提及些政事。
姚喜知在一旁伺候着,时不时添些点心茶水,又对着冰块扇着蒲扇,顺便也偷点凉。
便听皇帝埋怨着一处生了干旱,另一出又受了蝗灾,可称得上一句多事之夏,如今林欢见还不在他的身边,身边连个分忧的人都寻不着。
上官溱眼波流转间莞尔一笑:“陛下若有烦忧,尽管说与妾身听,只要陛下需要,妾便永远陪在您身边。”
皇帝将上官溱的手握在手中轻抚了抚,叹息一声:“何时底下这朝臣能多派上点用场,朕便能多些时间陪陪你了,尽是无用之人”
“林少监虽是远行,但陛下身边不还有高正德吗,何至于忧愁至此?”
皇帝听提起高正德,却是更加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上官溱见此,也有眼力见地没有追问,而是顺水推舟地又提起林欢见:“说来,林少监一走也有近五个月了,不知他那边战况如何,若是能早日平定战乱,边疆的百姓也就早获得安宁。”
她是知晓的,姚喜知可关心着那边的情况,总担心林欢见在边疆会出什么事,问起福来也说对具体情况不太了解,若是能从皇帝这边探得一二,姚喜知也能安心些。
果然,姚喜知一听提到了林欢见的名字,立马竖起了耳朵。
皇帝却给了个不太好的答复:“正是这事儿惹朕心烦。契丹明明已经退兵,林欢他非要下令乘胜追击,却中了敌方的埋伏,损兵折将不说,他也受了重伤,本来已经大好的局势,又僵持了下来。连穷寇莫追的道理都不明白,真是……”
上官溱快速接过话安慰道:“想来是希望能彻底将对方一举击溃罢了,毕竟安东都护府的百姓受契丹和奚族的侵扰困顿久矣,若只是简单将他们击退,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卷土重来。纷纷扰扰,何时能得安宁?”
“林少监有心报国,希望能为百姓换来长久的安宁,未必不可一试。这份对陛下舍生忘我的忠心,连我都十分动容。”
上官溱假情假意地说了几句,忽地察觉到旁边的凉风停了,不动声色微微侧头看向姚喜知。
果然,姚喜知听闻林欢见受了重伤的消息,已经整个人都僵住,连手中的的蒲扇都忘了继续摇动。
皇帝又道:“也是,何时才能彻底将他们驱逐啊……既然他有这份心,那就让他继续试试吧。”
姚喜知不自觉步子前挪一小步,眼中满是焦急担心,被上官溱一个眼神喝住。
姚喜知明白她的意思,咬咬唇,只能作罢。
等皇帝离去,姚喜知才焦急道:“不应该让他继续的,应该劝圣人召他回来,纵使圣人许了他天大的好处,哪里比得过性命重要!”
“你难道还不了解他吗?林欢见不是心急莽撞之人,他既然能做出这样的决断,必定心中是有计较的,若是这时劝圣人召他回京,岂不是无功而返,若是真受不住了,他自会向圣人告罪请返。”
上官溱虽对林欢见没什么好感,但看在姚喜知的份上,多多少少至少希望他还是能平安。
上官溱说的道理姚喜知都懂。
但纵使心中再有千万的道理和理论,终究比不过情之一字足以左右人的思绪,再难以冷静。
姚喜知低着头没说话,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上官溱以为是被劝住了,也没再多费心,又拉着她去给腹中的孩儿挑选做衣裳的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