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光初照时,上官溱刚懵懵醒,睡意还未散尽,却被姚喜知一句话给砸得头脑发晕。
“我要去找他!”
“找谁?”
“……林欢见。”
上官溱还在更衣,连衣服穿到一半,连衣带都顾不上系,愣愣地看着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高呼:“是你没睡醒还是我没睡醒了?”
眼神飘忽片刻,开始脱衣,一边道:“不行,我得回去睡一觉,你也回去再睡一觉。”
姚喜知拉住她,止住她的动作,没什么底气,却还是坚持道:“我没开玩笑,我打算去新城找欢见阿兄。”
“我,我实在是很担心他。”
上官溱又愣了半晌,突然笑出声来。
是被姚喜知气笑的。
“你是疯了吗?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边塞!战场!你是能打仗还是能去出谋划策,你去看干什么!”
姚喜知低下头,被说得无地自容,嘴嗫嚅几下,才低声道:“……可那样我才能安心。”
上官溱被气得说不出话。
姚喜知看上官溱没反应,抬眼小心翼翼地打量她,撒娇:“求你了臻臻。”
上官溱咬牙道:“你能打算怎么去?”
“我昨晚悄悄向月穗打听过,福来那边和少监有在联系,几日之后会替林少监送份东西到新城去,届时我便与他们同行,对外便声称我病了,只要你不追究,我一个小宫女,也没人会注意!”
上官溱嗤笑一声:“你倒是准备做得全。”
姚喜知挠挠头,只当这话是夸她的。
就看上官溱脸上笑意一收,脸板起来:“我不允许!”
“臻臻……”
上官溱捂住耳朵,不想再听她说半句,一边用手肘将她往外赶。
姚喜知被赶出屋子,有些无奈地站在门外看向紧闭的屋门,眼睛溜溜一转,又朝内侍省的方向去。
后面的接连数日,便是姚喜知见缝插针地不断有意无意提起此事。上官溱唯一的应对方法便是装聋作哑,每每看姚喜知有又要说起此时的苗头,便立即寻个借口先行遁逃。
这般躲躲藏藏下来,这几日二人相见次数逐渐减少,这么多年来,上官溱还是头一回都不知姚喜知近况如何了。
还是月穗好心提醒,要不要去瞧瞧姚喜知,她才终于发现这几日姚喜知竟然也不主动来寻她了。
是生了气?
用完晚膳,依然是不见姚喜知的人,去她房前瞧,才发现姚喜知屋中燃着油灯。
上官溱轻手轻脚推门进去,只见姚喜知正趴在桌上写着什么,闻声有人进来的动静,立刻慌张地将纸笔收起,想要藏至身后。
而在她一旁的椅子上,还有一个收拾好的鼓鼓囊囊的包袱。
上官溱直觉不对劲,冷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姚喜知脸上全是慌乱。
不敢看她,更不敢回答。
上官溱走到姚喜知身旁,伸出手从她手中夺过那种写满字的信纸。
越看脸色越沉,到最后已经拿不住信纸。
信纸轻飘飘落到地上,上官溱的手亦无力垂下,看向姚喜知,满眼受伤:“你要抛下我?为了林欢见,要……抛下我?”
第55章 新城 时隔近半年,她终于又能见到他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只是去瞧瞧他是否安好, 等确定他平安,我就回来!你也不用担心我的安危,这件事福来都帮我安排妥当了, 正巧明日有人会去新城州寻阿兄,可以捎上我一程!”
上官溱肩膀陡然垮下, 仰面抬手抵住前额,久久未言。
许久之后, 像失去了所有力气, 认命般道:“你去吧。如果你铁了心要走,我还能把你关起来不成。”
说完还自嘲一笑。
上官溱又看向地上的信纸, 道:“这也正好, 信你也不用写了,我都知晓了, 明天你收拾好东西便走吧。”
也不再看姚喜知, 转身离开。
姚喜知一个箭步过去, 拉住她的手。
言辞诚恳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是我总不可能这一生都躲在你身后, 我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我答应你, 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 平平安安和欢见阿兄一起回来,我们不是还说好了, 等你孩子出世, 就认为我为姨母,我可还要看我小侄子平安长大呢!”
用袖口胡乱抹了把眼角, 姚喜知强撑出笑意, 将上官溱身子掰正转过来,伸出右手小拇指凑到上官溱眼前:“我们拉勾,我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见你的!”
上官溱将头偏开不看她, 姚喜知又将脑袋和手都挪过去,挤到她的视线里,哄小孩般的语气念着:“我们不生气了好不好。”
上官溱左右偏偏头,见躲不过,才没好气道:“姚喜知你真的要气死我才罢休!”
“我刚才简直想说,你要是敢去,你就别回来了!”
顿了顿,声音软下来:“……但是我舍不得,也不敢说,我怕你真不回来了。”
姚喜知靠过去,抱住她:“不是答应了你,我永远,永远,都会陪着你。”
*
第二日,姚喜知便换了一身男装,跟着福来悄悄溜出了宫。
上次出宫还是满怀期待,隐隐还有些刺激,今日却只剩忧心忡忡和忐忑不安。
出了丹凤门便一路步行,最终停在一个看着还算富贵的宅子旁,不过看着不像官员的府邸,可能是一个富商的落脚处。
姚喜知左右打量,周围有些冷清,离市集有好一些距离,但富贵人家出行皆有车马随行,也不会嫌这点距离多,反而落个清净。
一名男子正拉着辆马车停在正门的阶梯下,想来便是要与她同行之人,看身姿矫健的模样,却不太像宫中的太监,更像个军队的侍卫或者看家护院的护卫。
福来未与她提起过对方是做什么的,福来与他叮嘱了几句,然后看向姚喜知:“娘子可是确定了,这一路光是路程就少说也要半个来月,更别说新城那边具体情况如何也不知,你可要想好了!”
“多谢提醒,但我心意已决,只是宫里上官修仪那边,还要劳烦您多多留心照拂。”
昨晚后来她又叮嘱了上官溱好一些话,虽然上官溱比她大一岁,总自认为自己是阿姐,比她更懂事稳重,但姚喜知心里有数,上官溱平日还好,一冲动起来可是劝都劝不住。
虽然宫中暂时少了冯贵妃挑事,但自己此行前去,仍然是难以完全放心下上官溱,只盼两边都能好好的。
福来应下,看着姚喜知有些紧张却强作镇定的小脸,也满是无奈。
当时姚喜知来找他,他当然第一反应是在胡闹,可姚喜知就天天跟着他念叨,求他帮忙,他又不敢得罪,实在拗不过,只能妥协。
起码他知道,林少监那边,并非是像表面那样,具体如何,怎么向姚喜知这个麻烦交代,就留给他自己处理吧。
等福来离开,姚喜知看向那人,有些局促道:“妾姚氏,还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姓张,家中排行三,叫我张三就好。”
姚喜知点点头,唤了一声“张三郎君”,又听张三道:“您的情况杨谒监都与我说过了,放心,我自是会将您平安送达。”
姚喜知连到了几声谢,才反应过过来,福来原来姓杨。
又犹豫着,有些好奇这人的身份,本来以为是内侍省林欢见的属下,这般模样,却是不太像了。
这次行程跋山涉水的,若是心中对对方一点底细都不知……
迟疑地问出口,没想对方倒是答得爽快:“我是林少监私宅这边的护卫,会些拳脚功夫,在他身边待了许多年,这正巧是受林少监命令,将他这宅中一些东西给他过去,只是这样一路行程会赶得快些,娘子可能要受些累了。”
林欢见的私宅?
姚喜知一惊,这竟是林欢见的在宫外的住处,朝屋檐上看去,可是其上并无题字的牌匾,又在心中估摸了占地的大小,光是前院,就是个不小的面积。
在长安这样临近皇城寸土寸金的地段,这宅子怕是价值不菲,他常日待在宫中,还能置这样的大价钱买宅子,是该说他不知节制,还是他的积蓄远超自己想象?
直到张三唤了她一声,说该上路了,姚喜知才回过神来。
上了马车,才发现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还有些灰扑扑的轿舆,里面竟然另有乾坤。
坐垫和轿内的布料用的是名贵罗纱,丝滑柔软,触及生凉,即便盛夏也不觉闷热,座下不知用什么填充成软垫,既柔软又有韧性,久坐也不会颠簸得难受。
将轿帘合上,听到外面传来张三赶马的声音,这段行程便算是正式开始了。
姚喜知不认识路,偶尔从轿窗探出头去,也不知身在何处,只能听到疾驰的马蹄一路“哒哒哒”和车轱辘在各种崎岖不平的道路上磕磕撞撞的声音。
夏日昼长夜短,赶路的时辰多,好在张三一般都是走的官道,每日又算准了时辰,快日落时都能赶到驿站酒馆歇脚,稍微能解一解浑身的疲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