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了十几天之后,等姚喜知再从窗口探出头,去看外面的景色时,发现周围变得人烟稀少,起伏的山岭换成了郁郁葱葱的平野,只是野草长势凌乱,反而更显出荒凉之感。
“张三郎君,我们这是快到了吗?”姚喜知出发前特地从上官溱的游记中寻了本山川风物志品读,似乎安东都护府便多是平野而少丘陵。
隔着轿帘传来张三的回答:“对,前面的往前再走上小半日就能到南木城,过了南木城,便是新城州的地界了,林少监是在新城州的新城,不出意外,明晚便能到。”
姚喜知大松一口气,胸口开始激动地怦怦跳。
时隔近半年,她终于又能见到他了。
也不知他的伤有没有好些,这虽是临近秋日,但气候一点也没凉下来,伤口容易化脓发热,万一圣上那边更给他施加了压力,催促进兵,他急着要强撑起来主理事务,没照顾好自己怎么办。
越想着这些,姚喜知皱眉皱得越深,手不自觉攥紧衣裙。
晚上是在南木城外的一间客栈住下,店家引着他们去往住房时,见他们一男一女似乎是朝新城州的方向赶路,不免有些好奇:“您们二位是去新城州?”
姚喜知点头,眉眼弯弯着露出乖巧的笑,打探道:“不知店家可知进来新城州的消息,战事可有平定些?”
谁知,这店家却一脸古怪地看着他们:“新城州不是已经封锁了吗?”
“什么意思?”
“新城州之前将一批难民转移之后,早就不准人出入了,你们怎能进得去?”
姚喜知满脸茫然,看向张三。
店家继续道:“我看你们八成是进不去的,更何况那便还在打仗,乱着呢,我多嘴一句,奉劝二位啊,不如早日打道回府。”
第56章 再逢 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等店家转身去忙店中的其他杂事, 姚喜知立即拽着张三的衣袖,打探:“你可知新城州不许进,是个什么情况?”
张三却是也一无所知:“我也是头一回听说。”
“你应当有他的手令信物一类物件吧?”
“是有一封林少监的亲笔信, 只有落款,没有印信。奇怪, 若真有什么特殊情况,信上也该提及才是, 难道说, 这来回二十几日间,新城出了如此大的变故?”
姚喜知喃喃道:“能有一封亲笔信, 那或许还好办, 先拿着信暂且试一试,只要能见着他, 便什么都好解决。”
若是进不了, 也无非是被拦在外面, 再想想别的法子便是。
姚喜知的想象是美好的, 但实际的发展往往都不如人意。
当她被几个官兵粗鲁地压着关入牢房时, 仍茫然睁大双眼, 不理解事情发展怎么会是这般模样。
倒是隔壁房间的张三还在挣扎:“我真的是受林欢林少监之命来的!”
官兵将锁落上,答:“周副将说了, 是有人要给林少监送东西来, 但只有一人,你这非要进城不说, 身边还跟个形迹可疑的女人, 谁知道你是不是什么假冒的,借着名义想混进来。”
“在周副将来审问明白前,你们就先在这儿好好呆着吧!”
姚喜知才反应过来, 人凑过去,双手抓着铁围栏,将脑袋硬塞进两根栏杆之间,拼命想往外挤,大声喊着:“你跟林少监说是姚喜知来找他了!你只要跟他说,他就一定会叫你们放我出去!”
官兵没理他们,姚喜知脑袋也没成功挤出去。
姚喜知揉揉额角,余光看向隔壁牢房的张三,小脸巴巴皱成一块儿,问道:“那个官兵走的时候都没理我们,他不会忘了传话吧?我们现下该如何是好?”
见张三沉默不语,脸上只剩苦笑,姚喜知讪讪地挠挠头,自知是自己拖累了他。
在牢房中转悠一圈,说是转悠,也只差不多是原地踱步走了个来回,房中除了角落有几团枯草其他什么都没有,姚喜知叹气:“那就只能在这儿先等等了。”
在枯草上坐下,靠着墙,还好天气还热,除了这地面和墙硬了点,有些硌得慌,也不会凉,勉强能凑合。
次日晌午过后,林欢见匆匆赶到时,看到的便是缩成一团靠在牢房墙角的姚喜知,旁边还有吃得干干净净的饭碗,脸上不知在哪儿蹭得灰扑扑的,双眼闭合,竟睡得正酣。
听周副将说起有可疑之人时,他还没放在心上,直到又听周副将说,那女子名为姚喜知,他顿时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
他如何也想不出姚喜知为何会出现在这,但是事情容不得他再多想,只怕慢了一刻,姚喜知就在牢中多吃了苦头。
没想到她倒是心大,在牢里还睡得香甜。
朝张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挥挥手让人先把他带出去。
底下人把姚喜知的牢门打开,林欢见放轻脚步走进去,直到姚喜知面前,她还沉浸在睡梦中。
林欢见叹息一声,蹲下/身,手臂小心翼翼从姚喜知身/下穿过,将她打横抱起,没想到刚刚抱起她,还未来得及志气要,怀中人忽地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姚喜知一睁眼便看到林欢见贴近自己的脸。似乎比之前更瘦了些,明明是柔和的五官,竟也显了些棱角的凌厉,看向她的目光复杂,如梦境般不清晰。
是欢见阿兄!
姚喜知还没发现自己是在林欢见怀中,只一个劲兴奋地朝林欢见扑过去。
林欢见本就是刚刚抱起,重心未稳,怀里的姚喜知一个扑腾,他没站稳,竟是直接向后栽倒在地。
他疼得眉头直皱,但更多是羞恼,旁边还有一众随从侍卫,虽是在林欢见去抱起姚喜知的片刻,他们就已经转过身,但到底是在众人面前出这般糗,还被姚喜知死死地压在地上。
林欢见耳朵羞得绯红,手拉扯姚喜知,压着嗓音急道:“快起来,成何体统!”
姚喜知眉心一蹙,嘴巴一扁,眼看就要哭出来,林欢见还当是自己语气太凶吓着她了,正想哄,就听姚喜知一下抱住他脖颈:“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你平平安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这一下,林欢见有些手足无措,但见她满心全是关心自己的话语,又觉得心里滚烫滚烫,连耳畔鬼哭狼嚎般的嚎叫,也不觉得扰人了。
轻拍姚喜知的背,温声道:“我好着呢,一点事都没有,先起来说话吧。”
姚喜知听他发话,想起来两人现下还是何种情景,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满脸愧疚道:“对不住对不住!你摔伤没有,我有没有碰到你伤口?”
两人刚刚起身站稳脚跟,姚喜知就急不可耐地双手在他身上四处摸索检查,目光扫过每一处可能受伤的地方,却并未发现有任何的异样。
困惑地“咦”了一声:“你的伤这么快就已经全部好完了吗?我听圣人提起你是受了可重可重的伤了。”
听到这话,林欢见心头一震,才终于想明白姚喜知是为何而来。只是,一股无名火仍然忍不住窜上心头,若真是他都自身难保的境地,她还到这儿来,简直是在拿性命开玩笑!
但在这牢中,到底是说什么都不方便,只能压下了火气,把人先领回去:“先跟我走吧。”
*
姚喜知抬头张望府邸四处,嘴里还不停叽叽喳喳着:“哇,你们这儿环境还挺好呀,我还以为会很穷困潦倒呢,我瞧书上写的,都说边塞寒苦清贫,连饭都吃不饱。但你这府邸,又宽阔又奢豪,连花花草草都还能精心照料得起。”
穿过前院来到主屋,又小跑进了厅堂,有仆从奉了茶水过来,姚喜知正好渴了,端起茶盏就牛饮,喝完还咂咂嘴回味。
动作逐渐放缓,若有所思地看向跟在后面走进来的林欢见:“虽然我不太懂品茶,但我也大概能尝出,这茶当是名贵的好茶吧?”
林欢见没回答,只道:“先去换身衣裳。”
姚喜知低头瞧了瞧自己,本来在路上一路奔波劳碌,就已经显得狼狈了,现在又在牢房地上蹭了一身灰,衣襟上还挂着草屑,活脱脱像个逃难的小叫花子。
正窘迫间,一名丫鬟适时上前,引着姚喜知往客房方向走去。
衣裳说是临时找林欢见同僚家的女眷借的,是未穿的新衣裳,大小还算合适。等换了衣裳出来,林欢见正在屋外等她,姚喜知面上一喜,林欢见却第一句就是:“你收拾收拾东西,我差人送你回去。”
姚喜知一怔,猛地瞪大眼睛,立刻反驳:“不要!我不走!我花那么久时间才到这儿,我当然不走!”
“你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儿吧?”
“等你回长安,我再和你一起回去!”
林欢见皱眉道:“我现下每日事务繁忙,腾不出心思来照顾你。”
“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我来这儿,自然不是为了让你再来照顾我的!”话音突然一顿,又道:“本来听闻你伤得重,想来看看,说不定我能帮忙照顾照顾你,可你看起来似乎好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