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刚才在牢房中,还能抱得起她。
林欢见正想继续说话,突然外边有人来报:“林少监,耶律胡睹古来了。”
“耶律胡睹古?契丹人?”姚喜知有些奇怪。
这名一听,便不是汉人吧?
林欢见眼神一凛,那侍卫这才惊觉失言,这话是不能说给院中这个陌生面孔听的,忙缩了缩脖子,低头不敢作声。
林欢见吩咐来人:“先把他带到会客厅稍等片刻吧。”
又看向旁边的丫鬟:“把姚娘子先带下去歇息。”
姚喜知自觉不去打扰他的公务,又跟着丫鬟回房,
回了房间,一个人在屋中无所事事,将来到新城州之后所有事回想一遍,心头那股异样的感觉越发强烈。
为什么契丹人会来找他?两方不是正在开战吗?为什么欢见阿兄似乎并未受伤的模样?新城洲又为什么不许人进?
姚喜知踌躇片刻,还是从座椅上起身,走到窗户边探头看了看外面。院中空无一人,之前带着她回客房的丫鬟也已经离开。
姚喜知咬咬唇,走到屋门前,轻轻将门推开,迈出屋门。
凭记忆往主屋的方向走去,一路到偶尔遇见有来往的下人,姚喜知最初还想躲,但后来发现他们好似都知道今日林少监带回了个女娘,都规规矩矩向她行礼,不敢半分约束过问她的行踪,姚喜知便也大大方法在府中四处游走了。
一路兜兜转转,本想寻林欢见,却总找不对路。正着急时,远远瞧见方才来通报的那人领着一个高壮魁梧的中年男子往出府的方向走去。
虽然身着普通汉族人的衣裳,但面孔和气质总透出几分怪异。
这是那个契丹人?已经找欢见阿兄商议完正事,准备离开了?
琢磨片刻,姚喜知看错过了去探听的时机,只好打道回府。刚走到暂住的小院门前,恰巧撞见前来寻她的林欢见。
林欢见没想到姚喜知会从外边走回来,眉心微不可查皱了一下,诧异道:“你出去了?不是让你好好在屋中待着吗?”
“我好像看到……那个来寻你的契丹人了。”姚喜知有些不确定,“是契丹人吧?”
林欢见的眼神有点冷:“不该问的,你就别多问了。”
但林欢见这个态度,更让姚喜知确定了其中有古怪。
又听林欢见继续道:“今日天色有些晚了,你先回房歇一夜,待会儿会有人给你送晚膳来,明日我再差人送你回长安。”
姚喜知气恼:“我不是说了我不走!”
“这里随时都可能打仗打起来,万一敌人攻城,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姚喜知紧盯着他的双眼,反问:“你到底是真的如此担心我的安危,还是因为,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不敢让我知晓?”
林欢见一下僵住,又很快反应过来,嘴角勾起笑,失笑摇头:“你怕不是话本看多了,我哪儿来那么多秘密可隐瞒的?”
“可你这表情,分明是心虚。”姚喜知板着张脸,一点也不被他的笑所蛊惑。
她已经发现了,每次他想说些话把她糊弄过去时,就会做出这样的表情。
脸上故作平静,嘴角是翘起的,虽是温和可亲,但眼中没有一丝真心的笑意,像是水墨画上没有魂魄的假面人。
第57章 通敌 早就不是当初的模样。
林欢见嘴角抽了一下, 强撑着这僵硬的笑容。
当姚喜知再次追问起刚才那契丹人的事,终是彻底敛了笑意,沉吟半晌, 侧身让出路来,道:“进屋再说吧。”
进了屋, 姚喜知暂住的客房是临时安排的,虽不拥挤, 但也称不上宽敞, 直到在这同一屋檐下,两人相邻而坐, 姚喜知才隐约察觉到什么异样的气味。
是酒气。
“你喝酒了?”
林欢见有些意外。耶律胡睹古是个无酒不欢的, 连议事时都要一边饮酒才能痛快,他不好推辞, 只得勉强附和性地浅酌了小杯。
这么浅淡的酒气, 她竟也嗅闻出来。
不等他回答, 姚喜知已经先咋呼起来:“你不是还受了伤, 你怎能饮酒呢?”
姚喜知猛地起身, 就又想去扒拉林欢见的衣物检查, 却突然顿住。
敛了担忧的神色顿在原地,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一圈, 才满面狐疑地开口:“之前我就奇怪, 你这气色和健步如飞的模样,哪像重伤之人?你到底是伤哪儿了?还是……”
“你根本就没有受伤?”
林欢见只好道:“是传回宫的信上夸张了些, 不过是小伤, 早已经痊愈了。”
“夸张了些?”姚喜知拔高音量,“那可是呈给圣人的军报,怎能胡乱添油加醋?”
说完, 又倒吸一口凉气:“你该不会……是在有意谎报军情?”
“不可胡言!”
姚喜知却步步紧逼:“可我来新城所见的一切,都与京中的消息天差地别。你未受重伤,来的一路上,我也瞧周围环境安定,根本不是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出兵的氛围,甚至还有契丹人可以在这府邸中随时出入。”
“林欢见,你到底在隐瞒了什么?”
林欢见阴沉着脸色:“明日一早我便差人送你走。”
“你若是送我走,我便将这个事情说与臻臻听,让她一起来和我讨论讨论,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林欢见指节握得发白,看姚喜知满脸倔强的模样,偏生又对她无可奈何。
泄了气向后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叠搭在腿上,闭目沉思。
不知心中挣扎了多久,终于又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你确定要知晓?”
“那是自然。”
林欢见重重叹气,道:“我和契丹达成了盟约。”
“……什么盟约?”姚喜知茫然。
“我给他们粮食,并售给他们武器,他们以低价售给我战马。”
“你疯了?你这是通敌!赠与粮草,私售武器,不仅是养肥了敌寇,若是被圣人知晓,你这可是重罪!”
林欢见对姚喜知的反应毫不意外,不紧不慢道:“只要圣人不知,这便是是双赢的局面。”
“战争劳财劳力,一旦打起仗来,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将士前仆后继地战死沙场,百姓流离失所,横尸遍野,难道你觉得这样才一定是正确的选择吗?”
“军械、粮草,以及战后地抚恤,哪一样不是消耗巨资的无底洞,甚至和给对方的这点让步相较起来,只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这么做,既能让将士们活着回家,又能保住百姓安宁,有何不可?”
“那那些给对方的银钱和粮草呢,你从哪里来,从我们的军备粮饷?”
林欢见没有否认:“只要上报战事不停,便会有源源不断的物资往这边送,并且可以因为抚恤战死的将士和重新征兵,得到更多的军费。”
姚喜知突然想起自己出发时,在宫外曾经看到的那座宅子。
好像突然一切都有迹可循。
眼前人仿佛变成了面目可憎的模样,让她忍不住想笑。
姚喜知“呵”了一声,后退一步,跌倒坐回椅子上,难以置信问:“然后你就将朝廷给的军需,一部分拿给了契丹人,一部分中饱私囊?”
“我还不至于缺他们这点银子!”林欢见阴着脸,“你可知平日边塞的将士平日里都过的什么日子?”
“你曾说在书上看到边关贫苦,戍边将士食不饱穿不暖,确实如此。‘昏君游乐万机轻,何人可知百姓饥’,当初翟留良吟这诗,倒是一点没错。”
“唯有战时,上头需要他们卖命,才会将军需粮饷如数送至边关。如今战事虽停,但我与契丹达成协议,不时他们便会佯作进攻,只要战事不停,便能从朝中获得大量拨款,等他们退去,又能以此邀请军功。”
“那些银钱,除去给契丹的那部分,余下的我都充做了军饷,甚至还自掏腰包贴补,从未贪取过一分。”
听他说得振振有词,姚喜知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动摇。
随即又摇摇头,清醒过来,反驳:“若是你觉得朝廷亏待了将士们,当向圣人回禀,而不是自己通过其他方法来自行供养军队。”
林欢见在心底嗤笑,他正是需要让底下那些士兵明白,跟着谁才有好日子过,怎么能只当个吃力不讨好的传话人?他可没那么好心肠。
但是这话自然没和姚喜知直说,只委婉道:“若是上头听劝,自然也不会是如今这个局面。”
姚喜知愣住,声音放低了些:“那我让臻臻……”
“上官修仪才复宠不久,我听说她已经怀有身孕,还是少操心政事,毕竟后宫若是无故妄议朝政,招致圣人厌烦可就不好。”
姚喜知哑口无言,好半天,又换了个说法:“你现在向契丹人让步,若是,若是他们以后被养壮了胆子,贪得无厌,向你索取再多该如何?”
“我自是心中有计较,若是他们出尔反尔,再打不迟。”毕竟他养那些将士,可不是真的只是为了让他们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