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喜知再次摇头:“我虽对这些政事了解得不算多,但也知道,契丹一直想掠夺我朝的丰厚资源,再加之朝廷对与契丹通商贸易的打压,契丹与我们早已积怨已久,岂是一点小恩小惠就可以随意打发的。”
姚喜知越说越觉得在理,重新来了底气:“不管戍边将士的待遇如何,是被中间官员是被层层克扣,还是从源头朝廷就拨付不足,这都是我们自己的事务,哪儿能因此就忽视了外敌,甚至养虎为患的。”
“就算我是个不知什么事的小娘子,我也知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做事要分清轻重缓急的道理。”
林欢见没作声,微微垂下的眼睫掩住了情绪,不知在想什么。
姚喜知又继续道:“况且,圣人不是还许你,等契丹之事平定,便封你做内侍监,那可是能和高正德比肩的位置,你以后也不用再看他脸色行事了,你如今耗在边关,岂是长久之计?”
"难道你真觉得需不需要看别人脸色,靠的仅仅是一个职务的虚名吗?”林欢见忽然道。
姚喜知还想继续,林欢见已经不想多谈,留下一句“我心中自有决断”,便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前时,顿住脚步,回身看了姚喜知一眼:“你若铁了心要留,我也赶不走你,只是这边的事,你莫要插手了。”
看着姚喜知扁起的嘴,一整个气恼但是又敢怒不敢言的可怜巴巴模样,心头又软下来。
声音也放缓了些:“待会儿会给你指个丫头过来,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她说,也可以直接来找我,只是我可能时常不在府中。若是在屋中待闷了,也可以四处走走,但是别走太远,这里到底不太平。”
喋喋不休地嘱咐了一大堆,姚喜知才感觉好像没了这几个月不见的疏离,他也不是方才那个冷酷无情的通敌贪官。
而是依然满心关心着她的那个欢见阿兄。
也退一步,想要缓和缓和关系,邀他一起用晚膳,正巧又有人来寻他,似乎是为公务上的事,姚喜知又咽回了话。
也不知他在忙的,到底是计划着如何讨伐敌寇,还是在盘算如何勾结外敌,从朝廷榨取更多好处呢?
自己心中那个熟读圣贤书,为人正直、清风朗月般的欢见阿兄,何时竟成了这般模样。
等丫鬟传了晚膳来,姚喜知食不知味地拿筷子戳着碗中的米饭,一些旧事才突然涌上心头。
那个说自己是只一心谋求利益,先是投靠全起元,又帮高正德反咬全起元一口的林欢。
那个帮高正德做事,但悄悄向她们透露冯贵妃动向,后来似乎又与高正德起了矛盾的林欢。
以及现在这个,被圣人委以重任,身居要职,却实则暗度陈仓,中饱私囊的林欢见。
姚喜知眼中浮现迷惑,又想起上官溱的话——他在皇宫这种泥沼地里摸爬滚打多年,早就不是当初的模样。
她终于有些懂这句话的意思了。
姚喜知蹙着眉,草草胡塞几口,也没了用晚膳的心思,起身准备将残羹收拾了,旁边的丫鬟急忙上前抢着活儿,一边道:“让奴婢来就好,娘子歇着便是。”
姚喜知向来是服侍人的一个,还有些不习惯,但也没推辞,坐回椅子上,看着丫鬟手上动作不停,温声与她攀谈起来:“还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
“唤奴婢含莲就好。”
姚喜点点头。
说来她先是稀里糊涂地就进了牢房,后又云里雾里地直接跟着林欢见回了府,对这新城的大致情况都还不怎么知晓,正好可以含莲打听打听。
与含莲一番交谈下来,姚喜知才对知道原来她住这府邸不是林欢见的,而是新城州都督刘长宇的府邸。
林欢见本非此地常驻官员,自然没有固定府邸,而他奉圣旨前来统筹战事,在领军方面便是以林欢见为主,加之身为钦差御史,官阶不低,便暂住在刘府中,由刘长宇亲自接待。
不过刘长宇主要负责新城州的政务,军事部分是由都尉带领边军,共有将士一万余人。这都尉本就年迈,在年初的战事中身受重伤,已经卸甲,朝中一直没有定下新的都尉人选,或是因此才派了林欢见来暂时统筹协理。
都尉其下有副将周、北两名副将,周副将便是昨日她被压入牢时所见那人。
而令姚喜知关注的是,含莲说起另一名副将北覆似乎与林欢见意见有些不合,多次争吵,是他在一场战事后突然不知了去向,林欢见才能完全接手边关攻防事宜。
姚喜知琢磨着大致情况,想到北覆,对他的下落不免有些疑心。
今日林欢见虽是与她说了一大堆道理,但她仍觉得现下所行并未正道,与契丹合谋,无非与虎谋皮,不能长久。
北覆与林欢见政见不合,说不定是与她的想法一致,又是敢于直言之辈,若她想要劝说林欢见弃暗投明,说不定北覆可以称为她的助力?
第58章 牢房 竟然也有让她狐假虎威的一天。……
姚喜知用完晚膳便独自在府中四处闲逛, 熟悉熟悉府中道路。
本想去北覆的宅邸看一看,但转念间又思及,若是她这才刚来, 便急着赶去北宅,难免让林欢见起疑。二则是含莲说北将军不知去向, 估摸着去了他的府邸,也只会无功而返, 只能就此作罢。
把刘府的路大致探了个熟悉, 期间还碰到了刘长宇家的女眷,调笑着问她可是林欢见的相好, 倒把姚喜知吓了一跳。
这边关的女娘, 性子都如此直来直往吗?
姚喜知刚要应声,忽然想起数月前林欢见曾说的那番话, 暗自撇了撇嘴, 道:“只是他阿妹罢了。”
那女娘轻笑:“我就说, 外面都传林少监的娘子来寻他了, 可他一个宦官, 哪儿来的娘子?”
这话说的, 姚喜知眉头一皱,本能地想要反驳, 太监又如何?
可听对方语气似乎并无恶意, 只是觉得新奇,还是暂且忍住。
毕竟自己是不请自来之人, 哪儿有挑主人家刺的道理。
况且, 太监娶亲,确实不是什么常见事儿。
那女子却好像半分看不出她的不满,又拉着她, 嘴里说着闲话。
伸手不打笑脸人,见她大大咧咧,姚喜知也放下芥蒂,与她攀谈起来。
一番交谈下来得知,这女子是刘长宇的女儿,名唤刘泽芩,比她还小上一岁,人倒是极其健谈,用了晚膳习惯四处散散步,才正好遇见了姚喜知。
一边拉着姚喜知闲逛,嘴上还不停:“我们边关不比你们长安繁华,没什么新鲜花样,本来还有些来往通商的商队,因最近打这仗,也都没了人影儿,我都快无聊死了,今日可算让我瞧见新人物了。”
姚喜知客套地应和:“其实我也没怎么好好看过长安的景色,我是宋州人,一到长安就进了宫,不过瞧着这新城,也别是一番苍凉壮阔的风味,是我们在京中远远难以见到的。”
“宋州?那是河南府吧?那也是中原地带了,听说河南的牡丹……”
几段闲话之后,姚喜知突然想起什么,似是不经意地提起:“不知娘子可知北覆北将军?”
刘泽芩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眼波流转间思量片刻,随即抿唇轻笑,更是来了兴致,道:“自是知晓,我们新城怕是无人不知北将军。”
“他用兵如神,运筹帷幄,屡次击退敌军,若非之前的都尉刚愎自用,总不肯听北将军的建议,也不至于屡失良机,反倒助长了对方的气焰。”
听这话,似乎还是个北覆的拥趸?
姚喜知做出满脸的崇拜,嘴上继续附和:“我在长安久闻北将军大名,如今好不容易来了新城,还想见一见呢。”
这话依然是现编的,不过是顺着刘泽芩的话说罢了。
果然,见姚喜知也是仰慕北覆之人,刘泽芩眼睛一亮,兴奋道:“我们北将军不仅有智勇双全,更是才貌出众,你若能见到,必不会叫你失望,那可是百闻不如一见!只是可惜……”
说到这儿,眼中的光又暗下来:“可惜四个月前,一场败仗过后,明明已经鸣金收兵,但北将军却反而不知所踪。有人说北将军是觉得打输了仗害怕被怪罪,所以畏罪潜逃了,但我相信,他绝对不是那种人!而且,那场仗会输,本来也不是北将军的错!”
姚喜知没心思听刘泽芩后面又说了什么,只注意着,她也是说不知所踪……
“你觉得他不会是畏罪潜逃,那他可能去了哪儿?”
闻言,刘泽芩嘴角浅浅勾起,又立刻压下,道:“我又没有通天的神通,哪能知晓他的行踪。只是,之前似乎听闻,说他可能是……被林少监关押在了牢中,就是高尔山山脚不远处的那个监牢。”
好像又自知失言,摆摆手,连忙道:“我可没有说是林少监祸害忠良的意思,只是听到有这么个传闻,随口一提罢了!”
姚喜知心里咯噔一声,高尔山山脚的牢房?不就是今日她被关的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