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最初她直觉皇后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是装出一副和善模样,可时日一长,非但没见着半点歹意,反倒受了不少照拂,着实让她也觉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过,有一点好像稍稍有些奇怪?
“皇后殿下似乎还挺喜欢你的,几次都向我问起,怎么没见我身边那个叫姚喜知的小丫头,我都以你病了的理由敷衍过去,还因此得了些赏赐,说是给你养病用的。你若是再晚些回来,我都怕要瞒不下去了。”
“她总是问起你,我还不小心说漏了嘴,说了你是罪臣之女……”上官溱没什么底气地瞟了姚喜知一眼,“这个应该不碍事儿吧?”
“皇后殿下问起我?”姚喜知有些奇怪,但想了想,也没放在心上,笑着随口回道:“我的身份如何,又不是什么秘密,随便一查便能知晓,可能就是瞧着合眼缘,所以想多了解了解我吧。”
又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瞧着殿下第一眼,也总觉得她看着亲近,心生欢喜。”这话若是说给外人听,保不准要以为这是想高攀皇后的。
上官溱却只在意姚喜知,不满地撇嘴:“难道还能比我更合你的眼不成?”
“好啦我的臻臻,谁能比得过你去?”
两人嬉闹成一团,月穗满眼的笑意,轻手轻脚转身离去,将这团聚的时光留给这对久别重逢的一双姐妹。
*
等时岁接近年关,上官溱临近生产的时日,林欢见也终于班师回朝。
皇帝兑现承诺,提拔林欢见为内侍监,这般年纪轻轻就位居要职,引起皇宫内上下不少议论,一时林欢见身边道贺的人络绎不绝,月穗念着姚喜知与林欢见的关系,甚至特意来向她道贺。
姚喜知也说不清她和林欢见目前的情况,只好沉默地笑笑算是应下。
但这几日上官溱身体总有些不适,姚喜知是寸步不敢离她身边,也就无暇去找林欢见。不过,她本也没打算去寻他。
只从旁人口中听说林欢见是如何得了帝心,又如何入主枢密院,从高正德手中分走协理朝政之权。
似乎好像一切与她紧密相关,又好似朝堂的一切纷纷扰扰皆与她无关。
毕竟她只是后妃身边的一个小宫女,仅此而已。
等再见面时,已经是上官溱临盆之日。
估摸着产期就在这两日,姚喜知和月穗,连带着接生的稳婆,皆是提起十二分的心随时看顾着上官溱的状况。
天还没亮,一直守在上官溱身侧的姚喜知就听到几声呻/吟,蓦然惊醒,立马从小榻上起身,赶到上官溱身边,。
上官溱仍是双眼紧闭,额上渗出汗水,半梦半醒间,手已经不自觉捂上肚子。
姚喜知唤了几声“臻臻”,上官溱迷蒙地睁开眼,便见姚喜知满脸的担忧。
上官溱有气无力道:“我感觉,应当是,要生了。”
姚喜知立马应下:“你等等,我马上去叫人来。”
殿内很快忙碌起来,宫女们有条不紊地来回奔走,热水、布巾等物什一一备齐。稳婆快步进入内室,开始为上官溱接生。
姚喜知除了最开始帮忙打水烧水,准备锦被帕子,剩下的便只能靠上官溱自己渡过难关了。
但上官溱这是头一胎,生得格外艰难,姚喜知见上官溱咬着锦帕嘴里发出痛苦的嚎叫,几度要晕厥过去,不由浑身发颤。
月穗见她被血刺得浑身哆嗦、脸色惨白的模样,正巧皇帝听闻消息赶来,便打发她出去伺候圣人。
姚喜知僵直着身子出门,向皇帝行了礼,简单说了目前上官溱的状况,抬眼间,便见到跟在皇帝身侧的林欢见。
皇帝微微颔首,在侧殿静候片刻,内室不断传来上官溱痛苦的呻/吟,也没心思再坐,皱着眉起身,在屋门前来回踱步片刻,却是有人来寻皇帝说另有要事,皇帝只得吩咐了几句便匆匆离去,唯有林欢见主动留了下来。
林欢见目送皇帝走远,缓步走近站在房门前守着的姚喜知,见她在门口吹着寒风,搓着双手取暖,低低唤了一声,将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到她身上:“屋外凉,不如先回屋歇着等上官修仪的消息吧。”
姚喜知低头,伸手轻轻摩挲着尚还带着林欢见体温的大氅,喃喃:“我如今坐立难安,如何能安心进屋歇着?”
又抬头双眼水汪汪地看着林欢见:“臻臻会母子平安的,对吧?”
虽然事实如何并不能由这个答案决定,但肯定的回答总能给她带来一些力量。
林欢见自是答道:“上官修仪定能平安诞下皇嗣的,宫中的稳婆都是经验丰富,什么情况都能应对,还有这么多太医在外面守着,必能平安无事。”
姚喜知看向还在门外候着的太医,心也稍微定了些,抿抿唇,点点头:“一定会的。”
又将担忧的目光投向紧闭的屋门。
上官溱的呻/吟一声一声刺进她的耳里,她也没有心思再与林欢见慢慢寒暄。
但是林欢见却想与她说说话,见她一直忧心忡忡望着屋内,垂眸思忖片刻,转身看向外面的茫茫雪白,轻声问:“你说,上官修仪这个孩子,会是个公主,还是皇子?”
姚喜知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愣了一下,又突然想起之前上官溱说的话,不确定地回答:“臻臻希望,是个皇子。”
“那你呢?”
姚喜知眼中有些茫然。
眼前突然闪过皇帝的身影,想起曾经欺辱她们的崔雪枝,想起被他简单一句赐死的枕边人如岳芸雁,想起被去岁被困在冷宫久病无人医的上官溱,想起新城的黄沙与兵马。
心中突然有了答案。
“虽然这由不得我决定,但我也会希望……”
“希望是个皇子。”
林欢见目光有些意外,却又仿佛是在意料之中:“你是想要这个孩子,登上那个位置吗?”
第67章 诞子 我想给你最好的。
“是。”
顾忌着远处还有他人, 姚喜知把声音放得很轻,但却异常坚定,仿佛在这一刻终于想明白了什么, 看向林欢见:“是!我是希望他能是个皇子,这样, 才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
等话音落下时,姚喜知耳中全是自己“怦怦”的剧烈心跳声, 连她自己都被这般妄想惊到。
却并不改变自己的想法, 喃喃:“或许这很难,毕竟皇后贤德, 太子虽庸碌, 却也未曾犯过什么大错,臻臻即使诞下皇子, 但上有数位兄长皆是对皇位虎视眈眈, 这般稚子与他们相较, 也不知有多少一争之力, 但……”
“我希望臻臻可以自在地活着, 哪怕她已经注定一生困在皇宫中, 我也希望她可以拥有,在皇宫中最大的自由, 不用看人脸色, 能够去做她想做的事。而皇宫中,能够不用仰人鼻息的, 便只有皇帝和太后。”
说完, 姚喜知默了默,却是忽地笑了几声,道:“瞧我这是在干嘛?臻臻腹中的孩子连是男是女都未曾可知, 我竟然想得如此久远。”
“若这孩子是个公主……我胡思乱想再多,怕也是无用了。”
林欢见却摇摇头:“只要有心,无论男女,都有机会登上那个位置。”
姚喜知诧异地看向他:“这话是何意?”
林欢见还未来得及回答,便见屋中突然冲出个侍女,端出满盆被血染红的温水。
一阵忙乱中,只听隐约一句“上官修仪的情况不大好。”
姚喜知脸色骤变,无暇顾及林欢见,转了身就直接推门往屋里去,声音发颤问道:“如何了?”
“孩子个头太大,上官修仪已经使不出劲儿,都快昏迷过去,可孩子还卡在中间没生出来呢。”
姚喜知几步走到上官溱床前,上官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发丝全凌乱地被汗水黏在脸上,嘴中咬着的锦帕上甚至已经沾染上不知是咬破了哪里渗出的血迹,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在床上,双目涣散地望着帐顶。
已经无力得只能转动眼珠,看是她,眼睫颤了颤,像是委屈脆弱得想投进她怀里哭泣,却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太医给上官溱施了针,又命人去热碗参汤,稳婆在给上官溱打气:“娘子再使把劲,头已经出来了!”
姚喜知的眼泪瞬间滚落下来,强撑着露出笑容:“别怕,臻臻,你可以的。”
又蹲在她床前,颤抖着紧紧握住上官溱的手,目光落在她嘴上的锦帕上,看了眼自己的手,却是将锦帕拿掉。
在众人错愕的注释中,姚喜知将另一只手替代锦帕放到上官溱唇边:“你要是受不住,你咬我吧,你疼,我便陪你一起疼。”
“我在你身边的,我们都说好,等你孩子出世,我便当他的姨母,我还给他做了小衣裳,我们还有好多好多的未来,你不可以倒在这里的……”
姚喜知紧紧攥着上官溱冰凉的手,哽咽着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说未来,说从前,泪水滴落到上官溱脸上,与她的泪水交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