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穗宁被淑嫔这般倚重亲近,心却是一点一点冷了下来,眼底也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嘲讽。
她算是知道了萧则为何会是那般性子,原来根源竟是在淑嫔身
上。
有萧则这样一个夫君还有淑嫔这样一个婆母,她这个二皇子妃如今瞧着体面,可不知日后会是个什么结局。
压下心中的这个想法,郑穗宁含笑对着淑嫔点了点头,满是恭敬道:“是,穗宁知道了,若能讨了太后的喜欢,也是穗宁的福气。”
淑嫔满意她这个回答,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明白本宫的苦心就好,则哥儿凡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难免叫你受了些委屈,可总有一日能看到你的好,知道你这当妻子的处处都替他着想,是真正和他一条心的。”
郑穗宁点了点头,脸上装出几分羞涩的样子,微垂着眉眼移开了视线。眼角余光看到身后崔令徽的裙角时,想着淑嫔如此不顾崔令徽的面子说出这些话来,也真是将崔令徽当成和秋宁还有玉兰那般出身的侍妾了。
也不知崔令徽此时是什么心情。
慈宁宫
太后听到宫女回禀说是淑嫔带着二皇子妃郑穗宁和崔令徽过来请安,脸上的笑意就淡了几分,对着宫女吩咐道:“将人领进来吧。”
崔令胭见着太后这表情,自然知道太后心中不喜淑嫔过来。
且她想到郑穗宁昨日才跟着萧则进宫请安,今日郑穗宁不待在二皇子府而是进宫陪着淑嫔,甚至还带着崔令徽,这心思就有些叫人觉着故意为之了。
也不知是郑穗宁故意将崔令徽带在身边叫崔令徽难堪,还崔令徽自己在萧则面前挣了这份儿体面,所以才能跟着郑穗宁一块儿进宫。
可不管因着什么,她们一块儿进宫实在是叫人瞩目,在太后眼中多半会觉着没有分寸,所以才面露不愉吧。
听着太后的吩咐,宫女应声退下,很快就领着淑嫔几人进来。
崔令胭想到上回她和陆秉之进宫给太后请安,也是在慈宁宫陪太后说话时,淑嫔带着崔令徽过来请安。
上回如此,今日又是如此。
不用想,淑嫔是故意的。
想起萧则婚宴上淑嫔外家的女眷和她之间生了口角,崔令胭觉着兴许淑嫔心中不满,所以今日才过来。
可她过来又能如何,那女眷在婚宴上被她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本就没了脸面,难道淑嫔还会质问是她这个世子夫人欺负了人?崔令胭觉着淑嫔应该不会那么蠢。
她将这些心思藏在了心中,看着淑嫔落座后便陪着太后闲聊起来,又很是夸赞郑穗宁这个儿媳,还说郑穗宁最是孝顺,平日里也爱抄些佛经,太后喜爱礼佛,往后就多个孙媳陪在身边了,听着听着,慢慢明白了淑嫔的心思。
毕竟淑嫔一番话说下来,谁都能听出来是说太后该多疼萧则和郑穗宁这嫡亲的孙儿和孙媳,而不是陆秉之和崔令胭这个外孙和外孙媳妇。
亲疏远近,尤其是皇家更该分清。
郑穗宁站在淑嫔身侧,微微低着头,脸颊有些微红,不知在想着什么,崔令胭能感觉到她身上的一股局促和紧张,隐隐还有种难堪。
崔令胭看了她一眼,想到她之前在康寿侯府的处境,又想到她嫁给萧则当了二皇子妃后,萧则给她的那些难堪,不免心中生出几分同情来。
在那个梦中,她嫁给戚绍章面对的便是那般处境。不过同情归同情,她从不小看京城里的这些高门贵女。
郑穗宁日子过得再不好,也顶着二皇子妃的名头,在这京城里有的是体面,外人即便要议论大婚的事情,也只是私下里议论,只要不蠢就不会当着郑穗宁的面说些什么。
崔令胭将心思从郑穗宁身上收回来,一边轻抿着茶一边听淑嫔和太后说话,夸了郑穗宁这个儿媳一阵后,淑嫔自然就说到了大婚当日的事情,随口说道:“则哥儿成婚那日淳安这个当姐姐的竟是没亲自参加,若是身子不适可连句派人过来解释的话都没有,哪里像是姐弟,就是外人也不会如此吧。淳安这些年误会我这个姨母,皇上每每护着,可淳安到底是天家贵女金枝玉叶,有时候若是太过由着自己的性子,没得影响了自己的名声,您不知道外头多少人编排议论淳安呢。她嫁人多年肚子都没动静,这眼瞧着小叔要成婚了,外头都在说等卫国公府大姑娘陆丹嬿嫁过去生下孩子,就要过继到淳安膝下呢。嫔妾这当姨母的心中也少不得为此揪心,不知该如何是好。要嫔妾说,还是给定国公身边放个人,哪怕生下孩子后去母留子将这孩子养在淳安名下,也好过过继二房的孩子,日后牵扯更多。”
“殷老夫人劝说不了定国公,淳安一向又骄纵由着自己的性子,嫔妾觉着只有太后您这嫡亲的祖母能管着淳安些了。”
淑嫔这话说下来,殿内一阵寂静。
崔令胭虽没看身边的陆秉之,却也能想到陆秉之眼底此时有多少寒意。
太后听出淑嫔的意思,却是丝毫没将淑嫔这话听进去,只开口道:“你操心则哥儿的事情就行了,淳安自有皇帝操心,有皇帝在一日,定国公府还敢委屈了淳安不成?”
“还是说,淑嫔你是觉着过些年皇帝就庇护不了淳安这个亲女儿了?”
太后这话就着实有些重了,尤其当着陆秉之和崔令胭的面说出来,分明是丝毫都没有顾忌淑嫔和萧则这二皇子的面子,可见太后有多不乐意听到淑嫔说这些。
皇帝庇护不了淳安有两层意思,一是皇帝驾崩,二是皇帝健在,权力却是给了旁人。无论是哪一种,都是怨怼诅咒之言,淑嫔哪里敢认!
淑嫔当下脸色苍白如纸,连忙起身跪地告罪道:“太后娘娘,嫔妾哪里是这个意思。嫔妾关心淳安一时失言,还请太后恕罪。”
淑嫔这个当婆婆的跪在地上,郑穗宁自然也不好看着婆婆难堪,也跪在了淑嫔身后,崔令徽只能跟着跪了下去。
一时间,殿内只有太后,陆秉之和崔令胭坐着,倒叫这场面愈发难堪了。
陆秉之丝毫都没有想要起身的意思,崔令胭陪坐在他身边,自然也没有动作。
淑嫔见着二人这般,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心中觉着儿子果然将这陆秉之看透了,真是半点儿分寸和规矩都不懂,以为太后这个当外祖母的疼他,他就能这般张狂无礼了!
她可是诞育下皇子的,郑氏又是皇子妃,哪个身份比不得陆秉之尊贵,如何能叫陆秉之这般安心坐着,反倒是叫她和郑氏跪在下头。
且那崔令胭竟也全然没发觉什么不对,半点儿都不觉着拘束不安,能陪着陆秉之安然坐在那里看着她和郑氏的狼狈。
太后任由淑嫔跪了片刻,这才开口道:“哀家知道你的心思,只是淳安的事情一直都是皇帝操心的,别说是你这个没多少情分的姨母了,就是哀家,也不好管淳安的事情。再说,定国公对淳安情深义重,这纳不纳妾是人家夫妻关起门来的私事,淑嫔你就莫要瞎操心了。有这闲功夫不如多劝劝则哥儿叫他收收自己的性子,叫他好好待郑氏这个妻子,别闹出什么丑事惹得皇帝不喜才是正经。”
太后这话落下,谁都听得出她的不快,还有对萧则这个孙儿的不满。特意点出叫萧则待郑氏好些,定然也是因着太后知道萧则大婚之日没有去康寿侯府亲迎,甚至知道了洞房花烛夜萧则宿在侍妾崔令徽房里的事情。
对于儿子成婚这几日种种行事,淑嫔心中并非不虚。要不然也不会郑氏一连两日进宫,她每每都要安抚宽慰郑氏,今日更在郑氏面前敲打了崔令徽。
可儿子和郑氏刚成婚便夫妻不和的事情被太后毫不掩饰当着陆秉之和崔令胭的面说出来,淑嫔难堪的同时只觉着太后丝毫都没将则哥儿当做孙儿疼爱。
陆秉之不过一个外孙,在太后心中竟是比则哥儿这个嫡亲的孙儿都要重要得多。
怪不得儿子不喜陆秉之这个表弟,甚至恨不得他去死。
往日里她都劝着儿子,可今日这般难堪,她和郑氏跪在这里,陆秉之和崔令胭却依旧坐着,叫她头一回有了和儿子一样的心思。
还有淳安,太后也不见得有多疼淳安这个孙女儿,不过是见着皇帝对淳安疼宠,所以才做出这副姿态来吧,当她不知道呢。
她今日过来本想借着太后的手给淳安添堵,只她没想到,太后竟是半点儿都没将她的话听进去,反倒是给她安了这么大一个罪名,叫她如此难堪。
过了良久,就当淑嫔死死掐着手心,几乎能将指甲刺进肉里渗出血来时,太后才淡淡道:“起来吧,往后说话小心着些,你都进宫多少年了,该知道口无遮拦会招来多少祸事!哀家不与你计较,可你这话若是落在旁人耳朵里,未必不与你计较!”
淑嫔应了声是,这才站起身来。
第159章 人心浮动
太后敲打完淑嫔后,视线落在郑穗宁身上,随即移到崔令徽处,平静道:“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往后还是莫要跟着进宫了。若你有一日母凭子贵,哀家自然给你该有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