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自打少夫人嫁进国公府,二姑娘行事就愈发不讨喜,叫老夫人觉着难以容忍了。这回二姑娘不顾国公府颜面和大夫人岑氏回了岑家,紧接着外头又闹出那些流言蜚语来害得国公府和少夫人以至于定国公府都被人指指点点成了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老夫人心里头只怕对这个孙女儿更失望。对于岑氏这个儿媳妇,也更不喜了。
要不然,也不会不派人去岑家将人给接回来。
还以为二姑娘会跟着大夫人一直住在岑家,等外头这些流言蜚语都平息了才肯回来呢,谁曾想,二姑娘今个儿竟自己回来了,不仅如此,还寻了这么块儿侍疾的遮羞布,当旁人都是蠢笨没脑子的不成?
说句不好听的,这府里如今可没人高兴二姑娘和大夫人回来,没见着听着二姑娘要往这边来,屋子里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就淡了,反倒添了几分压抑。
就在这样的氛围里,没过一会儿就听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丫鬟将帘子打起,陆丹若缓步从外头进来。
她今日穿着一件粉蓝色绣栀子花褙子,许是前些日子病了一场,整个人显得清瘦了不少,许是在岑家待着也不舒坦,给人的感觉也带了几分阴郁。
见着屋子里除了祖母窦老夫人以外,还有陆秉之和崔令胭,陆丹若脚步明显停顿一下,下意识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缓步上前对着窦老夫人福了福身子,道:“孙女儿见过祖母,见过哥哥嫂嫂。”
陆丹若本就和陆秉之夫妻不和,如今外头又闹出那么多流言蜚语来,不是傻的就知道出自谁的手,为的是什么目的。
这会儿陆丹若这般行礼,叫一声哥哥嫂嫂,愈发显得气氛尴尬。
陆秉之一向对陆丹若没什么疼惜,若是早些年还提点几句,这些年是愈发不会管着陆丹若了。尤其是崔令胭进门后陆丹若闹出的那些事情,兄妹间更是没了最后一点儿余地。
所以见着陆丹若请安,陆秉之只点了点头,便对着坐在软塌上的窦老夫人道:“孙儿带崔氏先回去了。”
窦老夫人点了点头:“回去吧,正好我也有话要私下里问一问丹若。”
窦老夫人这话一出,陆丹若的后背一下子就僵住了,攥着帕子的手愈发紧了,指甲将掌心掐的生疼。
老夫人这般说,崔令胭就站起身来,对着老夫人福了福身子才跟着陆秉之出了屋子。
二人离开后,窦老夫人这才放下手中的茶盏,将视线落在陆丹若身上。
孙嬷嬷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只她留下来服侍老夫人。
她是窦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有些话旁人听不得,可她听了倒是无碍。
随着她的吩咐,丫鬟婆子鱼贯而出,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几乎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陆丹若心中紧张,咬了咬嘴唇,不知怎么开口。
她知道祖母对她肯定很失望,如今她这个长房嫡女倒成了祖母跟前儿最不讨喜的。
她心中憋屈,又有些不甘,可她打小性子骄纵,在窦老夫人这个祖母面前也一向不会讨巧卖乖,这会儿更是不知该怎么和窦老夫人这个祖母相处。
她怕一开口,自己心中的那些委屈和不甘就全都表露出来,愈发惹得祖母不快。
她怨老夫人不肯给母亲和她脸面,哪怕不叫父亲来接,国公府派辆马车去岑家将她和母亲接回府里来,又是多大的事情。
母亲嫁进国公府这么些年,又生了她这个女儿,这些年辛辛苦苦执掌府中中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偏偏这么多还换不来祖母对她的半点儿容忍,他们只觉着是母亲自己不体面,才闹出这些个是非来。
也会觉着她这个长房嫡出的姑娘性子不好,不会和兄嫂相处,如今又连一块儿长大的堂姐都撕破了脸面,说来说去都是她和母亲不对。
她不用想也知道那些人心里头怎么想,此时如何瞧不上她这个二姑娘,如何看留在岑家的母亲的笑话。
心中这般想着,陆丹若眼底就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委屈和不甘来。
窦老夫人将她眼底的情绪全都看在眼中,直接便问道:“怎么,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你和你母亲还委屈上了?”
窦老夫人不说这话还好,一句话落下来,陆丹若就忍不住红了眼圈,很快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她终是忍不住问道:“祖母如今为何如此苛责孙女儿和母亲,明明之前还好好的,祖母
哪怕对母亲有些不满,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自打崔氏进门,一切才变了,在祖母眼里,我这个嫡亲的孙女儿竟还比不得崔氏这个才进门不久的孙媳妇吗?您为何这般偏心,不肯派人去岑家接母亲和我,害得外头那么多人看了我和母亲的笑话?是因着我母亲是继室,比不得当初的淑宁长公主身份尊贵,您从一开始便看不上她的出身,而她,这些年又只生了个我这么一个女儿吗?”
陆丹若眼中满是委屈和控诉,一番话说下来,眼泪不住往下落,越说越不像话。
孙嬷嬷在一旁听着,心里头也是一惊,尤其见着二姑娘这般怨怼的眼神,更觉着二姑娘去了岑家一趟,愈发不明事理了,竟是不知反思自己,反倒将这一切都推给了老夫人,觉着是老夫人这个当祖母的偏心,这才叫她和岑氏落得如今这般处境。
如此颠倒黑白不辨是非,哪里像是国公府这样的高门大族教养出来的姑娘?
孙嬷嬷连忙道:“二姑娘慎言,别惹老夫人伤心了,您这些话可叫老夫人寒了心。”
窦老夫人却是冷冷道:“让她说,我倒要听听,这些年府里将她娇养着长大,我这当长辈的又有哪里对不住她?”
老夫人叫她说,陆丹若却是愣住了,被吓了一跳。
老夫人见她不说话,又继续道:“你说我这当祖母的偏心,疼爱崔氏这个孙媳妇胜过你这个孙女儿。可你扪心自问,自打崔氏进门,你闹出多少事情来,你心里头可明白,崔氏不是外人,而是秉之的妻子,是你的嫂嫂。你不将崔氏当一家人,便是不敬秉之这个兄长!”
“也是,你自小听你母亲撺掇,对秉之除了嫉妒,怕也没什么了。口口声声说是见不得我偏心崔氏,可我看,你是见不得我偏心秉之这个孙儿,更嫉妒秉之是淑宁长公主之子,有宫中的太后和皇上庇护,打一出身份便尊贵,而你,只是继氏所出,又是个姑娘,什么都比不上秉之这个兄长!你见不得秉之和崔氏夫妻和睦,见不得崔氏讨了我的喜欢,所以才不惜国公府的名声闹出那些个事情来!”
窦老夫人一句句质问堵得陆丹若连话都说不出来,她无处辩解,因为老夫人像是能看清楚她和母亲的所有心思一般,将她看得透透的,叫她狼狈不堪。
她心里藏着的那些不甘和难堪,还有那些丑陋见不得人的阴暗嫉妒,祖母一早就知道,甚至此时将她这些不堪全都抖露出来,叫孙嬷嬷这样一个下人看了她的笑话。
陆丹若死死咬着嘴唇,下意识就朝孙嬷嬷看了看,心中的委屈愈发深了。
窦老夫人见她这副拎不清的样子,脸色也愈发铁青,更对这个孙女儿没了耐性,只挥了挥手道:“罢了,我也不想和你一个小辈计较,你既然回来了,就安安分分当个国公府的姑娘。等嬿丫头和裴安的婚事过去,府里也给你相看一门合适的婚事,姑娘家总要嫁人的,嫁出去换个环境兴许你心里的那点子事情就不是事情了。”
陆丹若愣住了,没有想到窦老夫人会这样说。
她以为窦老夫人会质问她和母亲传出来的那些流言蜚语,会警告她不要和陆丹嬿计较,警告她不要再对崔氏这个嫂嫂不敬,对陆秉之心存怨怼,告诉她既然是一家人就要和睦相处。
可她万万没想到,窦老夫人竟对她这般没耐心,竟说等到陆丹嬿嫁给裴安后,就将她也嫁出去。
这是觉着她这个孙女儿在府里待着碍眼,所以迫不及待想将她赶出府去吗?
想到之前在岑家听到几个婆子的议论,又想到今日崔氏和陆秉之都陪在老夫人这里,她一回来,祖母就说要将她嫁出去。
陆丹若所有情绪都变作了恼怒,她止住了眼泪,目光里带了几分怨怼和犀利,问道:“是不是崔氏和祖母说了什么,崔氏想要将我嫁进岑家,她故意恶心我呢?”
她这话说出来,不止孙嬷嬷愣在那里,就连窦老夫人都怔愣住,半天都没开口。
眼前的孙女儿看起来明明还和前些年一样,一样骄纵任性,可却又有些变了,如今的陆丹若身上多了几分偏执,惯会将人往坏处想,觉着人人都要算计她,见不得她好。
窦老夫人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才开口道:“没那回事儿,没人要拿捏你的婚事,你别和你母亲学,成日里就将心思放在这些事情上。你是国公府嫡出的姑娘,该知足该静下心来过日子才是,你这样揣测,哪里有个头,只会移了心性和谁都处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