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陆丹若这般说,岑氏微微一怔,一颗心到底是软了几分,她轻轻叹了口气,招了招手叫陆丹若坐在自己跟前儿,这才带着几分无奈道:“行了,我也不瞒着你,你既这般问了,娘就给你说句实话,娘当真是动了心思想将陆从安记在名下。”
陆丹若本以为只是些流言蜚语,是下头的丫鬟婆子传出来故意恶心她和母亲的,这会儿听岑氏这般说,当即就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看向了岑氏。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母亲莫不是糊涂了,陆从安又不是襁褓里的孩子,他都这般大了,您将他记在自己名下,哪怕真心待他又能有多少情分?他对那生母琼姨娘可是一向孝顺。”
说到此处,她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又接着道:“而且,当年母亲责罚他对他动了家法,听说差点儿叫他送了性命。他难道心中不恨着母亲,会愿意真心实意孝顺敬着母亲吗?别到时候养出个白眼狼来,甩又甩不掉,留着又恶心自己。”
“再说,养着旁人的儿子算是怎么一回事儿,母亲难道不想自己给我生个弟弟吗?没有血缘,到底是靠不住的。”
陆丹若这般说着,瞧着比往日里懂事了不少,可她阻挠此事最大的缘由却不是因着这些,而是她看不惯陆从安一个庶子能得了嫡出的身份。
陆从安在府里因着陆秉之这个兄长的照顾本就比她这个继室出的嫡女体面,琼姨娘又因着当初是伺候过淑宁长公主的旧人所以很是得脸,连祖母窦老夫人都没将她当成下贱的姨娘看待,时常叫人送些赏赐过去。
从小到大,这长房反倒是她最是不得体面,平日里拿到手的东西比不得陆秉之,甚至比不上陆从安的多。这些都是她知道的,还有背地里她不知道的呢?
她嫉妒陆秉之这个世子不假,可对于陆从安这个庶兄,她除了看不起外心中其实也有着几分嫉妒,只是这些心思都藏在心里,不敢说出去,怕被人给看轻嘲笑罢了。
如今母亲要抬举陆从安,给他个嫡出的身份,她是万万不能再忍着了。
不等岑氏开口,陆丹若便抓着岑氏的胳膊哀求道:“母亲,您就打消这个心思吧,女儿实在是不想多出这么个嫡兄来,他陆从安一个姨娘生的下贱东西,配记在母亲名下吗?”
陆丹若话音落下,却是觉着岑氏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
屋子里丫鬟婆子也全都跪了一地,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岑氏拂开陆丹若的手,挤出几分笑意来起身迎到了门口,对着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卫国公陆愈福了福身子,开口道:“老爷怎么得空过来了,也不派人过来通传一句好叫妾身叫下头的人准备些老爷喜欢的菜式。”
岑氏的眼底有着明显的紧张和心虚,她不知方才女儿那些混账话有多少被陆愈听到了耳中。陆愈一向对这个女儿不如对陆秉之疼爱,若是听到那些话,心中不定对女儿生出几分厌恶来。
这般想着,岑氏更是有几分底气不足,头一回后悔没教好女儿,叫她说出那般不敬兄长的话来。
此时陆丹若见着父亲陆愈早已吓白了脸,哆哆嗦嗦站起身来,躲在了岑氏身后,对着陆愈福了福身子道:“女儿见过父亲。”
陆愈看了她一眼,语气中不辩喜怒:“你私下里和你母亲说些话无论是什么话,虽恰好入了我的耳我也不责罚你。只你记着一点,从安哪怕是琼姨娘所出也是你的庶兄,你做不到心里头敬重他,将他当作自己的哥哥,最起码面儿上的礼数要到了,莫要在人前说这些不敬的话。”
“往后你嫁出去,就是别家的媳妇,只是府里出嫁的姑奶奶,你们兄妹来不来往亲近不亲近,由着你们罢。”
陆丹若本以为卫国公会训斥责罚她,甚至叫人动了家法,心中着实是忐忑不安,更存了几分后悔和恐惧的。
可这会儿父亲这番话说下来,她却是顿时就惨白了一张脸,脚下一软就跪倒在地上,眼泪忍不住簌簌落了下来,颤抖着嘴唇道:“父亲,父亲,女儿......”。
岑氏脸上挤出来的那点儿笑意也没了,她忍不住替女儿辩解道:“老爷,丹若这丫头是不懂事,她说错了话您这当父亲的若是心中恼怒觉着太过失望,罚她禁足或是跪祠堂都行,您怎能说出这般伤她心的话来,她再如何不好也是您的亲生女儿!”
岑氏心中着实是有些发寒,觉着自己有些不大认识陆愈这个夫君了。
毕竟平日里陆愈虽也带着几分威严,可总体上还是给人留余地留体面的,之前觉着女儿任性骄纵也只私下里和她说,叫她好好管教女儿,并从外头寻了个女西席进府,教导女儿一些礼仪和学问。
只是女儿学了一些时日耐不住性子,又听人说那西席是个和离之人,心中便看轻了几分,觉着有这样一个西席教导传出去也不好听,后来女儿和她说见着那西席看陆愈的目光不对,分明是存了攀附之心,教她是假,想要进了卫国公府的门是真,她心中狐疑,又见着那西席着实生得不错,寻了个借口给了不少银子将人给打发了。
陆愈听到之后也没说什么,更没有动怒质问过她这个妻子。自打那件事之后,陆愈就再未怎么管教过丹若这个女儿了。
岑氏见着这样的陆愈,又想到往事,继续质问相劝的话就有些说不出来了。
陆愈看了眼跪在地上面色惶然的陆丹若,对一旁的嬷嬷吩咐道:“送姑娘回自己院里去,我和夫人有话要私下里说。”
嬷嬷一听,连忙扶着陆丹若出去了,屋子里其他的丫鬟婆子也全都退了下去,不敢留在这里。
看这情形谁都猜测出来国公爷心情不好,过会儿和夫人谈的多半也是关于三少爷陆从安的,这夫妻俩说不得要吵起来,谁敢留在这里。
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了陆愈和岑氏。
陆愈上前在软塌上坐了下来,看了岑氏一眼,指着另一边道:“坐下说话吧!”
岑氏面对陆愈的时候总有几分底气不足,觉着陆愈高高在上,从来都看低了她这个继室。
这会儿听陆愈这般说,她上前坐下来,忍不住便带了几分哽咽道:“妾身知道国公爷过来是为着从安的事情,可国公爷也该替妾身想想,妾身入府多年如今膝下只得了丹若一个女儿,想要个儿子可国公爷却是甚少来妾身这里,哪怕有个几回,妾身这肚子也不争气,这才动了将从安记在自己名下的心思。一则是想着叫自己日后有个依靠,二则也想叫丹若这丫头有个能帮衬她的兄长。”
“丹若方才那些话不过是姑娘家的玩笑话罢了,只要从安记在妾身名下,她自然会敬着从安这个兄长。”
陆愈的视线停留在岑氏脸上片刻,这才道:“都这么些年了,你这性子还是如此,明明是睁眼说瞎话你我都知道是假的,可你偏偏将那些话当作是真的,觉着我这卫国公是个傻子,能被你几句话就糊弄了去?”
见着岑氏愣住,陆愈淡淡道:“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过来是告诉你,当初你那般责罚从安,差点儿害了他的性命,只这一
点,我就不会叫从安记在你的名下。”
听他这般直白说出这些话来,岑氏的脸色当即就变了,有些不敢置信看向陆愈,不信他会这般不给她这个继室体面。
陆愈却收回了视线,起身就要往外头走去。
岑氏猛地上前拽住了他的袖子:“你不许走!陆愈,你怎能待我如此狠心?不过一个妾室生的儿子,我愿意给他体面是我这个妻子贤惠大度,你为何要拦着?难道在你心里,所有人都比我这个续娶的妻子重要,哪怕一个庶子,也能越过我去?”
“我嫁进府这么多年,操持阖府中馈,又替你生下丹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当真这般狠心,想叫这全京城的人都看了我的笑话,叫人背地里说我这个卫国公夫人想要一个贤良大度的名声自己的夫君都不允许吗?”
岑氏说着,全然丢下了平日里假装的温柔和大度,像是个市井泼妇般控诉起陆愈来。
......
翌日一早,崔令胭梳洗打扮后正和陆秉之用早膳时,碧柔进来回禀道:“少夫人,牡丹院那边派人来传话,说是今日少夫人不必前去请安了。”
崔令胭挑了挑眉,今日正好是去牡丹院请安的日子,岑氏这个当婆母的,不会连这点儿礼数都给她免了。
见着自家少夫人不解,碧柔解释道:“听说,昨晚夫人和国公爷吵了一架,吵过之后夫人就病了,今早都起不来身呢。”
第80章 气病
崔令胭听着这话,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见着碧柔福身退下,崔令胭才对着陆秉之道:“昨日夫人和国公爷起了争执,想来是因着三弟的事情,如今夫人病得起不来身,这若是传出去还不知下头的人如何编排呢。”
陆秉之挑了挑眉,带了几分嘲讽道:“上不得台面的一些小手段罢了。她既然派人过来叫你不必前去请安,你听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