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之下,师赢站在车架上,凝望着破开大洞的通州城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烈烈火光映着她的面庞。
恒国果真没有出兵支援,通州被破,赵国门户大开,几乎可以长驱直入。
在她的扶持下,整个东周,几乎一半的天下已经囊括掌中。
妖人、仙人不过一步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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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英如时光裂隙中过客一般,看着师赢测算天机。
此后加官晋爵,被封为并州太守。
东周幼主在奔波中亡于时疫,天下大乱,盛王与吴国达成盟约,即刻起兵分别吞并恒、楚两国,与其二分天下。
吴国名将杨洚练兵如神,连下十五城,章重被其大败,只得龟缩通州。
师赢班师回朝,于观星宫闭门不出。
数年后,章重率三万大军对峙杨洚十万大军,原本是必死之局。
却天降异像,弥天大雾下有流星坠营,盛国铁甲军如有神助,摧枯拉朽大破吴军,将杨洚斩于马下。
三月后,铁甲军攻入吴国王城,吴王死于乱军之中。
一年后盛王称帝,封师赢为左丞相,位列三公。
八卦相术一脉名声鹊起,在她手中发扬光大,门生遍布天下。
师赢半步成神,可开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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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残余的雨声伴随着最后一道雷光落下。
荀英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床帐,珠帘轻动——
“师兄,今日的晚食可要摆吗?”小弟子的询问擦过耳边。
他缓缓坐起身来,湿衣裹在身上,冰冷刺骨的凉意唤醒了他大部分神志,他没死?
那脑海中有关师赢的一生也只是一场……梦吗?
小弟子没听到声音,探进头来,却见荀英直愣愣坐着,脸颊瘦削犹如恶鬼。
“华阳侯回朝了吗?”荀英怔怔问道。
“并未,”小弟子摇摇头,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盛国大军才开拔,此刻怕是还没到
云中吧……”
还没到云中……
还没到云中!
荀英的脸忽然颤抖起来,他控制不住内心的狂喜,梦中一切若都是真的呢!
是老天开眼,梦入神机,让他一观未来列国之局势。
师赢能相人相面,测算天机,如今这条路也在他面前铺开了!
小弟子见荀英面若癫狂,咽了咽口水,这人不能是疯了吧:“荀,荀师兄,你没事吧?”
听见声音的荀英终于冷静下来,对,他不能露出马脚,不能被别人当成疯子,更不能被师赢察觉。
若是要确定梦中一切是否属实,他只要看云中一战结果如何。
云中一战后,师赢拿下通州,砍下了通州太守的头颅送入王城,被盛王大赞,连夜赐下珍宝无数……
最迟不过年节,便会有结果。
“我酿的酒,你可都按时送去华阳侯府了?”
荀英问道。
他要随时掌控华阳侯府的动向,只能通过奉上酒水一途。
“每隔三月便送一次,从来不敢马虎。”小弟子摸不清荀英心中所想,如实回答到。
往华阳侯府送酒是极好的差使,小弟子皆是为了这个才给荀英几分好脸色。
“从下月起,由我亲自去送。”
小弟子立时变了脸色:“师兄,怎么又改主意了,我与侯府门房都混熟了……”
几年前还是听都不能听见华阳侯三个字。
察觉到那人的不悦,荀英知道他心中所想,脸上闪过难堪,冷硬道:“又不是不许你去,此后你就跟着我。”
“那,那也成,”小弟子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师兄可还要摆饭?”
“不用了,下去吧。”荀英只想赶紧将人打发走。
小弟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哼着歌谣走远了。
“狗仗人势的东西!”荀英愤恨地咒骂。
小弟子的态度却也让他明白,他此刻孤身一人,根本没有可信之人。
但天降机缘怎么能如此放过,既然占尽先机他就得一步步爬上去,再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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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
李杨从城外跑马回来,他露着膀子喘着粗气将马鞭扔给手下。
正准备进府被手下门客拦住:“主人可让我好等!”
“你有事?”李杨脸色不太好。
李杨便是师赢曾在盛军一路提拔的将军,因为不满师赢对他呼来喝去,权当做奴隶对待,便在盛王面前参奏其骄奢淫逸,囤积大量粮草豢养军队。
不妨此举正是盛王的意思,他参奏一事不过半个时辰便被师赢知晓,等他想要登门赔罪时已经来不及了,被拦在侯府门外。
不过一月,便听说师赢重新提拔一人行走于盛军大营,此人身负巨力,此前一直被他压制,被师赢提拔一跃成为盛王跟前的红人。
此次大军攻打云中,更是被钦点为上将军,李杨此刻才悔不当初。
他被夺了权,连卫尉都不如了,早知如此定不会因一时意气参奏师赢,只可惜任他将提出馊主意的门客如何千刀万剐也改变不了如今的局面了。
原本养着这些门客就心烦,李杨脸色愈发难看,大步往府内走:“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门客也不敢卖关子,迈着步子跟上去:“我为主人寻来一个,能扳倒华阳侯的奇人!”
“奇人?”李杨冷笑一声:“你拿我当傻子耍呢,忘了某人下场了?”
某人说的自然就是给李杨出馊主意,参奏师赢的门客,被李杨一气之下给煮了。
门客回想起那日的惨叫,浑身一哆嗦,摸着袖中玉环定了定心:“此人主人也不陌生,主人不妨见一见,他说能预测云中一战的战果。”
“哦?”李杨闻言停下脚步,眸光一沉:“哪里来的坑蒙拐骗之辈。”
见李杨起了兴趣,门客赶紧将人往里迎:“这人到底有没有东西,主人不妨看一看,大不了杀了。”
“人在哪?”
“正在偏厅恭候主人!”
穿过回廊,李杨果然看见偏厅中坐着一道人影,瞧身形果真有些眼熟。
他走进偏厅:“你是何人?”
坐着的那人掀了兜帽,看过来:“恭候将军多时了。”
“荀英,”李杨皱了皱眉头:“你来做什么?”
王城之中谁人不知道荀英,当初他被师赢当狗一般绕城爬了好几圈,可是做了好一段时间的谈资。
“你脸皮倒是厚,还敢跛着腿四处乱跑呢。”
荀英充耳不闻:“将军难道不知我所为何来吗?”
“你好大的脸,还敢称自己为奇人,赶紧滚蛋!”
“且慢——”
荀英站起来将人拦住:“将军如今被华阳侯害惨了,也磨灭了心气不成,难道甘心从此做个闲散人,每日跑马点卯?”
李杨猛地回身攥住他衣领将人提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拿我取笑!”
荀英喉间一紧,几乎喘不过气来:“将,将军,我能算出…云中一战的结果……”
李杨眯了眯眼,眼看荀英出气多进气少,将人往地上一掷:“说!”
“咳,咳咳……”荀英压下眼中恨意:“此次云中一战必将大捷。”
“我用你说!”李杨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正是因为云中守军不多,打下这座城没有多少难度,他才愤恨领兵的人不是自己。
白白将军功送出去。
眼见他抬脚要踹,荀英赶忙道:“云中一战,三月必出结果——!”
脚停在他面前,不过一掌之距。
李杨盯着他看了半晌:“你敢笃定?”
荀英赶紧点头:“我确信,年节之前云中一战必有结果!若是说错了,将军可斩我头颅下酒!”
云中一战的结果可以笃定,但时间很难猜测,即便可以依靠粮草的数量,也不过能推算出一个大概的时间。
三月?
李杨此刻终于坐下来:“你如何知道三月便会有结果?”
见他坐下,荀英知道拉拢已经有了分量:“这世上,精通八卦相术的人不只师赢一个。”
闻言,李杨嗤笑一声。
这世上说自己精通奇门遁甲、帝王之术者没有一千也有一万,可有第二个人坐到了师赢的位置?
李杨上下打量他一眼,压根不信:“你说你可以如华阳侯一般?”
荀英点了点头,硬着头皮道:“想必将军也听说过华阳侯曾折辱于我,正是因为我的八卦相术不在她之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杨闻言大笑:“你瞧我如今几岁了?”
“不知,但将军必定正值壮年……”荀英愣愣摇头。
李杨却一脚踹翻眼前案几:“你当我是三岁痴儿不成——?!”
荀英被打碎的茶盏划破脸,血肉翻开,血水流了一地:“将军!将军我未曾欺骗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