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下了台时，却在操场外面看见了个一闪而过的熟悉的身影，我心一跳，愣住，四肢就开始发麻。
走在前面的梁渊停下来拉了我一把，“怎么了？”
“没.....没事。”
我下了台子，柯星宇连连竖起大拇指，“厉害厉害，张新妮，你太厉害了，念的可真好。”
我扯着嘴皮笑了笑，“谢谢，我有点事，你别跟着我。”
梁渊又拉住了我，“现在开会，不能乱跑。”
我着急的扯开他的手，“我没乱跑，我....我去方便一下。”
走过来的赵晴疑惑的问：“张新妮，你这着急的要去哪啊？”
我来不及回答， 忙追着那一闪而过的身影去。
身后，柯星宇皱了皱眉头追了上去，梁渊和赵晴面面相觑，赵晴率先开口：“我也去看看，看张新妮那样子，别是出了什么事了。”
赵晴追着柯星宇而去，梁渊不放心也跟了出去，等出了操场，在那边梧桐树的小路上停了下来。
赵晴忙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赵晴抬头，就见张新妮面前站了个背着大包裹，皮肤黝黑，浑身是补丁又脏乱的男人。
“这是谁啊？乞讨的人吗？怎么会进来学校里。”
柯星宇幽幽的转过头来，“你说话注意点，什么乞讨，那是我大舅哥。”
第43章 张新妮 C45
“你.....剪头发了。”
“怎么就穿这么点衣服？”
张见山站在离着我三四步远的地方，他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我，扯着嘴角露出来个温和的笑。
我目光贪婪在他脸上寻视着，他瘦了，瘦了很多，脸上的肉更少了，皮包裹着骨头，看着让人心惊。
他吃得不好吗？睡得不好吗？
余花平没照顾好他吗？还是因为我离开他气到吃不下饭了。
我咬紧嘴唇点头，生怕哽咽声泄露出来。
张见山又笑了，“哥就是来看看你，见你好就行，你走的匆忙也没拿什么东西，哥收拾了些你的衣服被子啥的，给你送宿舍去，还是......”
他话还没说完，视线看向后面的人。
柯星宇十分有眼力见的上来，拍着胸口道：“大山哥，你放心吧，妮这有我呢，我给妮带了被褥来， 天慢慢的暖和了，多的被褥也放不下，不如放我那吧，大山哥，正好你去我那住两天，让妮妮带你参观下她的学校，她学校老大了，当时来的时候，我跟妮妮走了小半天走了小半天都没走完呢！”
我往往想让柯星宇说的再详细一点，又希望此刻他能立马闭上嘴巴。
张见山不安的搓着背包带子，这沉重的包裹仿佛将他的腰身压的更弯了些。
他抿了抿嘴唇，干涩的说：“好....好，谢谢你了，谢谢你一直陪在妮妮身边，以后.....以后有你我也能放心。”
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个鼓鼓囊囊的手帕，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伸长了手臂递给我，“你拿着，你在外面花钱的地方多，哥看见你写的信了，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来了就好好学习，不用管其他的事。”
他的目光垂下来，羊的温顺，牛的朴实，不尖锐，不刻薄，一如从前。
我死命的盯着那手帕，我不知道他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扛着这么重的包裹一路找到了A大。
我想让他打我，骂我，恶狠狠的说我是个坏心肝的家伙，但不要像现在这样捧着钱递给我。
噗通一声，毫无预兆的我跪了下来，憋不住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的往下流。
“哥.....对不起.....”
张见山吓了一跳，忙要伸手扶我，不知道是他伸手的速度太慢，还是他背上的包裹限制了他的速度，他的手停在了一半，另一双手握住我的肩膀将我提了起来。
柯星宇也震惊，但同时他压低了声音：“操场上全校师生都在开会，你刚上台演讲完，怎么跪在这地方。”
张见山收回手蜷缩了两下， 他不住的点头，“对对对，他说的对，妮妮，哥没怪你，哥从来就没怪过你，一直是好孩子，以前的什么事都过去了，你得往前看。”
我摇头，不停晃着脑袋，眼泪跟线一样飞出去。
柯星宇拿出随身带着的手帕要给我擦眼泪，我抬手挡开，往前又走了一步，眼泪只冲着张见山流。
张见山看了眼愣住的柯星宇，叹了口气，“哥坐火车身上有味，手也不干净，一会把你脸给擦脏了，妮妮今天这么好看，别让哥哥给破坏了。”
我还是摇头，眼泪流的更凶了。
张见山无奈的接过柯星宇手中的手帕小心的一点点的给我擦着眼泪。
我只是个懦弱的会不停流眼泪的木头人。
而我所有的心墙和锋利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全部溃烂。
“好了，好了，不准哭了，你后面的同学都看着呢，别丢人。”
我又用力的点点头， 伸手捧住他那满是冻疮的手。
张见山僵硬了一瞬，试着往外抽了抽，我手握紧却又在一瞬间松开，张见山的手自然而然的滑了出去。
“回去吧，前面还在开会呢，哥哥不走，哥哥学校外面等你。”
我还是摇头，身体往前蹭了蹭， 离的他更近了些。
“听话啊，妮妮。”
柯星宇在一旁出声，“张新妮你回去吧，我陪着大山哥，保证他不会走的，等前面的大会散了你再来找我们。”
我这才抬眸重新去贪婪的看着张见山，他嘴角含着笑，向我保证的点头。
我这才同意，磨磨蹭蹭的转身。
“妮妮！回去穿个衣服，别冻着了。”
柯星宇：“大山哥，妮妮位置上有棉衣呢，我给她拿了。”
张见山愣了愣，很快点头：“......好，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她，有你在这里陪着她，我能放心。”
他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我听的心酸。
旁边的赵晴想要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巴，来回的揪着衣摆。
我用力的摁了几下酸涩的眼睛，扭头对着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让你看笑话了，来之前在家里跟将哥哥闹了点别扭。”
赵晴连忙摆手摇头，“不不，这没什么，我也经常在家里跟我哥吵架的，张新妮，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我们都在一个宿舍，现在还是朋友呢。”
没人能帮的了我的。
我原本以为自己离了他，看着他过的幸福，我的心思就可以趋于一个平稳的状态。
可他过的不幸福，我卑劣的感情仍旧像是惊涛骇浪。
台子上的领导一个接着一个的讲话，我那棉衣不知道什么时候穿在了我的身上，我听的恍惚，直到旁边的赵晴压低了声音喊着我：“张新妮！你咋了？你怎么掐自己！快松手，都掐红了！”
我回神猛的回神松开了手，胳膊内侧红肿了一大片，尖锐的疼痛顺着胳膊流淌到四肢，我细细感受着，竟有一种诡异又满足的爽快，我品尝着这丝丝疼痛，这感觉.......好极了，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让我麻木的脑袋清晰的不得了。
我将手缩了回来，“没事......刚才那有点痒，一不小心用大力气了。”
好不容易挨到台上的人讲完，我让赵晴帮我把凳子还回去，飞奔着往外跑。
跑到原来的地方，没有人。
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喘息了几瞬，又继续往外跑去，终于在靠近学校门口的长椅处看到了张见山。
他跟旁边的柯星宇不知道在说什么，似有所感，抬起头来，眼睛黑漆漆的亮闪闪的，我看着不自主的就露出来了个笑。
哥哥的朝着我招了招手，我小跑着雀跃的奔向他。
从见到他到现在我总共就喊了声哥哥，从前有说不完的话，现在好像统统都哑了炮。
这会子，我还没跑到他面前，张见山就已经拉住了我的手，我低头看着我们两人相握的手掌，嘴角荡漾的是止不住的笑意。
“走吧，正好中午了，去食堂吃饭去，大山哥，这学校食堂老大了，东西也多。”
张见山握住我的手松了松，“......你俩去吧，我就不去了，我这还有点干粮。”
我两只手都伸过去用力的攥住，板着小脸，“去！你跟我一起去！”
张见山挑起眉头，拉着我的手轻晃了晃，“肯跟哥哥说话了？”
我抿过唇别过脸去，分明我才是那个坏的，而他脾气仍像是之前那么好。
我拖拽着哥哥想让他去，张见山被我拉着胳膊无奈的叹息，旁边经过的同学看着我们这怪异的场面，多少隐晦的将视线投过来。
这一刻，我好像突然明白了，张见山为什么不想去食堂吃饭。
得了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有拖家带口的，也有下乡的知青，一些带着媳妇孩子来上学的知青，其中的女人便是这种畏缩的神态。
我又气又疼他，但心中隐隐还有些说不清的窃喜，这窃喜是建立在张见山的自卑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