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他满意道。
盥洗室内热气蒸腾,倚寒坐在浴桶内忍不住把头埋进了热水中,水面上的发丝宛如水藻,飘荡起浮。
沐浴后她坐在床畔绞着乌缎般的长发,一双杏眸红红的,还有些肿,稳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宁宗彦一身玄色寝衣,赤足从盥洗室走出,倚寒掀眸,入目便是他跟腱极长的脚踝。
“睡罢。”他站在床畔,吹灭了灯,转头便见她弯着腰爬进了里面,腰臀圆润,身姿婀娜,然后钻进了里面。
灯一灭,屋内陷入了黑暗。
倚寒闭上了眼,她虽已然习惯在陌生的地方入睡,但她还未曾习惯身边有陌生的男人。
身边的软榻下陷,一道极具侵略的身躯躺在了身边。
她根本不敢动,尽力往一边缩,佯装很困,呼吸逼近平稳,实则只是干熬着等夜晚过去。
大约是太累了,整日整日都神经紧绷,意外的,她熬到后半夜终于忍不住陷入了迷糊。
宁宗彦却毫无睡意,窗外月影掠过鼻梁,阴影顿生,他听着旁边人清浅的呼吸、胸腔内沉稳的跳动,思绪万千。
忽而旁边的人儿翻动了身子,一道温热的娇躯滚到了他怀中。
她的唇瓣贴着他的喉结,气息喷薄在他的脖颈,随着起伏的脉搏,令他产生了二人紧密交缠的感觉。
宁宗彦冷硬的脸色和缓,手掌不自觉移动到她的后背。
忽而,她的呢喃之语响起,虽含糊但却叫他不由自主的低头倾听。
“衡之。”
他身躯骤然一僵,眉宇陷入了沉滞。
第33章
漫长的黑夜浓墨深重的在他视线中搅动, 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他身上,紧了紧,身躯嵌得更深了些。
他心中愠怒冰冷, 不可思议中夹杂着果然如此,他竟觉得没什么意外, 她就是如此, 总是在他要信任她的时候她给他狠狠一刺。
他怨怼愤恨,心头沉冷,被一层薄冰覆盖,敏感再一次如潮水一般淹没了他的理智,被蒙骗的感觉叫嚣着要把她摇醒, 质问一番。
但是他气了一会儿后又冷静了下来, 仔细想想唤一个名字并不能证明什么, 他们到底是夫妻, 三载相伴,同床共枕, 没有感情也有亲情。
更何况她亲自照顾他、为他诊治腿疾、又为他的逝世而难受, 若她当真喜爱衡之又怎会频频引诱自己,甚至费尽心思盘算, 逼得他低头, 又对他说那样的话。
纠结和沉闷在心中不断拉扯,叫他一夜未眠 。
身边人倒是睡得很好, 一夜都没怎么动, 宁宗彦心中沉闷不虞, 伸手把她推到了一边,又冷冷甩开她搭在自己腰间的手。
他当真想把她丢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到了上朝的时间, 宁宗彦干脆起身,像是一夜未睡,结果惊动了沉睡的人儿。
昏沉的睡意让倚寒的头脑也不甚清楚,旁边余留的温热让她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夫君:“好困,再睡一会吧。”
她声音又软又娇,是宁宗彦平时不曾听过的依赖,倚寒似乎从睡意中醒了过来,意识回笼,她的脸色迅速冷淡了下来,迅疾的抽回了身,呆呆地坐起了身。 宁宗彦没有发觉她的不对劲,侧脸阴寒,也没有回答她的话,径直起身换衣裳。
绛紫的官服裹挟着他高大英挺的身姿,修长的腿埋入皂靴内,他垂头整理衣襟,眉骨的阴影显得他的面庞越发冷然。
倚寒眼瞧天已经快亮便道:“我回去了。”
宁宗彦嗯了一声,有些疏离冷硬,但倚寒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很快的起身跑去屏风后换衣裳,待她出来后人已经离开了。
她趁着公府还未苏醒,跑回了雪砚斋。
忍冬这会儿也没醒,她没了睡意,只好拢着衣襟坐在太师椅上雕木头。
忍冬醒后见她坐在那儿便赶紧给她打水梳洗,对于昨晚的事欲言又止,倚寒没理会她,权当没看见。
“少夫人,该喝药了。”忍冬雷打不动地端来了坐胎药,还准备好了糖。
倚寒嗯了一声,但忍冬没动,直到热气散去,她伸手端过一饮而尽,而后往嘴里塞了一颗糖。
这药她也不能回回不喝,躲不过去的时候就喝,反正没毒。
忍冬见她喝了药便问:“少夫人这两日身子可有不适?”
倚寒头也不抬:“没有。”
“这时日也不短了,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忍冬语气担忧。
她日日去,连续也有二十来日,寻常女子早就有了身孕才是。
“子嗣缘分天定,哪可能说有就有,急什么。”倚寒慢悠悠的说。
忍冬就没说话了。
到了时辰她穿好了衣裳便去了法会祈福,裴氏脸色冷淡,对她的请安也没有搭理。
倚寒不知道她又怎么了,但是也不想去探寻她的心思,爱理就理,不理就算了。
她神情平静跪下祈福。
庆幸的是接下来两日沧岭居那边传来消息说凌霄侯公务繁忙,晚上不回来。
这对于倚寒来说是顶好的消息,又得两日轻松。
她叫小厨房蒸了些茯苓糕,一会儿绾玉要过来吃,期间忍冬进了屋禀报:“少夫人,外面有一位自称是您堂兄的男子想见您。”
倚寒诧异,语气都欢悦了不少:“定是我七堂兄,快请他进来。”
公府规矩森严,外男进入后宅须得层层批示,待忍冬请示了裴夫人后冯叙才进了府:“上次我来也没这么麻烦啊。”
忍冬解释:“上次您来是守灵期间,宾客如云,公府自是宽松些。”
冯叙跟着忍冬穿过垂花门与月洞门,方到了雪砚斋,彼时倚寒正与宁绾玉在院子里下棋。
“堂兄,你怎么有空过来寻我了。”倚寒懒懒打了声招呼,连起身都没有。
“看不起谁呢,我怎么就不能过来看你。”冯叙还是那副不着调的模样,顺手捏起桌子上的茯苓糕塞嘴里,而后摸了摸宁绾玉的脑袋。“小丫头,去屋里玩儿先。”
倚寒啪地打掉了他的爪子,不耐:“你能不能有点儿边界,姑娘家的脑门也是你随便能摸得?”
冯叙讪讪,这有什么的,反正还没及笄,他刚想说什么时宁绾玉已经哒哒地跑进屋了。
他也没空计较这事,赶紧坐在了她对面:“喂,你知道吗?二叔不见了。”
倚寒一怔,倏然抬头:“你什么意思?”
“从前天到今日,二叔不见了两日,殿前司的人都寻到府上了,也在二叔常去的地方找了一遍,结果没找到。”
倚寒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小心翼翼试探:“二叔不见了,为何殿前司的人会来。”
“你不知道?前几日二叔为太后娘娘诊疗有功,现下已重新进了太医院,有了官身。”
倚寒怔住了,秀眉深拧,喉头泛起一股恶心,几欲作呕,老天无眼,这种没医德的人竟能入了太医院,她的夫君那么好,早早被这种人害死。
她脸色泛冷,暗暗嗤然。
“祖父和二伯母现下也在家中急得很,我们昨日还以为二叔这是在哪儿吃酒,吃醉了,结果接连两晚没回来,现下殿前司的人已经出动了。”
“你说,会不会是被什么寻仇的人绑走了?”冯叙屏息凝神,放轻了声音。
倚寒手指微微蜷缩,当即就想到了宁宗彦,心头惴惴,胸腔内跳动的声音震耳欲聋。
她自然叹气:“也许吧,不是有殿前司的人在找吗?肯定能很快找回来的。”
“这倒是,朝廷命官若是死的不明不白,朝廷肯定会追查下去的,尤其还是天子脚下,更不会轻易放过,说不定大理寺、刑部还会接连探查,这又加上殿前司,天子近卫,那贼人定是不会逃脱法网。”冯叙煞有其事。
“不过也只是猜测了,说不定二叔就是在哪个角落吃酒吃多了呢。”
倚寒犹豫呢喃:“这么严重。”
“你说什么严重?命官身死?那当然了,若是不探查到底,皇家颜面岂不是被踩在脚下?”
倚寒顿时神思不属,心不在焉。
“现在冯氏乱成一遭,不过祖父倒是没事,也能慢慢说话,就是还离不得人,你放心,我会看着的。”
倚寒勉强笑了笑:“那就好。”
冯叙又与她说了会儿话,便着急忙慌的要走,临走前还拐走了她所有的茯苓糕。
人走院空,院中的枝头被风吹得簌簌而动。
倚寒垂下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指腹无意识地拨动桌案的瓷盏,连宁绾玉和她说话都没听见。
冯叙从宁国公府出来,眼神的肆意和不着调瞬间收敛,他默然走向街尾的巷子,里面停着一辆马车,他忍气吞声地走了过去,低着头愤愤道:“话我已经带到,你答应我的可得说到做到。”
车帘闻言掀开,露出里面绛紫的身影。
“有劳,我保证冯公子的父亲会平安回来。”宛如雨天一般透着凉薄的声音应允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