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依你。”
倚寒:……
他这副说话模样怎的好像是与自己打情骂俏, 她心下觉得古怪又别扭, 还夹杂着几分厌恶, 恨不得即刻脱身。
“我要走了, 兄长自便。”她垂头说完,便快步离开了。
好在这回他没有在意阻拦自己。
云香居内, 裴氏正坐在罗汉床上, 就近的桌案上放着一鼎琉璃团云香炉,袅袅烟雾熏腾着, 她支着侧脸闭目养神。
倚寒端坐在下首的紫檀木交椅上, 她虽不喜裴氏,但要想守住衡之妻子的身份, 少不得与她打交道。
更何况, 老夫人已经同意她可以时时回冯府, 眼下她再也不是从前那般连宅门都踏不出半步的境况了。
“老大说是记恨你才把你绑走,绑去哪儿了?”
倚寒老实回答:“凌霄侯府。”
裴氏蹙了蹙眉,神色不大自然:“那你们……”
倚寒一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耳根瞬间浮起薄红,思绪在心头翻滚,说没有,裴氏肯定是不信的,谁都不信。
大概自己在他们心中已经当过禁脔的了。
这样的事是由众人推波助澜形成的,谁都脱不了干系,这也侧面证明了自己没有引诱他。
倚寒垂首眼眶一红,语气带了些怨气:“走到这步田地,谁又知晓呢?我只是想为衡之守着,青灯古佛也好,我心甘情愿,偏偏都叫我诞育子嗣。”
裴氏落了个没脸,赶紧推脱:“你这话说的,是怨我这个做婆母的不成?我也是一心为你、为衡之,怎还为出错儿了。”
“是,都是儿媳的错。”
裴氏完全没了盘问的心思,毕竟当初确实是自己摁头牵得线,任谁遇到这种事不投壶就算好的了。
“云香居的西厢房里住着那个姑娘,你去看看吧,她好歹怀着遗腹子呢。”
她说起来很坦然的样子,倚寒思索一番便道:“我走这些时日不知崔叔如何了?我也怪想他的,毕竟是衡之的养父,婆母还是放了他吧,如今孩子也有了,困着做什么呢?还是放了人去叫崔叔颐养天年罢。”
裴氏脸色微不可查的一僵,似乎有些慌乱。
“他……他早就放了,不在临安了,现在啊不知道在哪儿颐养天年,你放心吧。”
“不在临安了?莫不是回庐州了?还是遣人去寻一寻吧。
裴夫人脸色更不自然了:“兴许不在庐州呢。”
“应该不会,崔叔除了回庐州也没地方可去。”她露出个笑意,却不及眼底。
裴氏却话头一转:“你既回来了,那便随我上手中馈罢,孙辈媳妇如今就你一人,少不得忙的,你出了那种事,还在丧期,平日少出内宅,切记,与怀修离得远些。”
“是。”倚寒眉眼闪过了然。
从正屋出来,她便去了西厢房,杨嬷嬷正好端着痰盂掀帘出来,猝不及防撞上了她:“二少夫人。”
倚寒淡淡看着她:“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没有没有,周娘子害喜呢,您精通医理,不然给她瞧瞧?”杨嬷嬷试探问。
“好。”倚寒答应了她,径直进了屋。
屋里躺着个丰腴的女子,看着年岁不大,圆脸圆眼,见她进来满脸无措。
“这位是周娘子,周素心。”
那女子还未见怀,着急忙慌的下床见礼:“见过二少夫人。”
“起身吧。”倚寒没说什么,走过去坐在床畔,按着礼仪问候了几句,然后给她搭了脉。
“一切都好,没什么事,好好休息。”她不欲久留,便要离开。
出了云香居,往回走的路上,不乏遇见小厮、婢女,倚寒余光能瞥见她们在窃窃私语,时不时瞥着自己露出怜悯的模样。
倚寒并不在意外人的眼光,如今不用在凌霄侯府关着,比什么都好。
回了兰苑后,何嬷嬷搬来了账册给她:“这些都是从夫人那儿拿的,夫人说先叫您看着。”
她欲走时倚寒叫住了她:“日后出行,嬷嬷还是跟在我身边罢。”
何嬷嬷怔了怔,脸色微变,试探询问:“可是侯爷纠缠您了?”
“未曾,只是我害怕罢了。”
何嬷嬷自然应好。 到了原定出城的日子,倚寒随何嬷嬷出了府,专门去了一趟冯氏医馆,冯叙正在门口张望,看见她掀开马车锦帘时瞪圆了眼。
“堂兄。”她平静的下了车,她一身素色褙子,藕荷色百迭裙,精巧明丽的脸上素面朝天。
“你……你不是。”冯叙一言难尽的看着何嬷嬷。
“入内说吧。”
二人进了诊室,冯叙便迫不及待追问:“怎么回事,今日不是要走吗?”
“我思来想去,还是不走了,我舍不得祖父。”
“那你干脆归府好了,反正现在二叔不在,我父亲回来了,我跟他说说,你肯定能回来的。”
倚寒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我得替衡之守着啊,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哪能放人离开,无非就是一辈子守节,才好全名声,更何况,我得作衡之的妻子,宁宗彦才不会肆无忌惮。”
冯叙:“那他之前不也是……”
她把宁宗彦的话说给了冯叙听,冯叙听了后大骂:“人面兽心。”
倚寒忍不住笑了:“不过经此我倒是想明白了,即便为衡之守着也不耽误我回冯氏,我不能再颓废下去,我要靠自己回到冯氏,堵住他们的嘴。”
她这两日回到国公府后开始管账才发现她一穷二白,既没有嫁妆也不会打点店铺下人。
国公府虽有发月例,而她守寡物欲也不高,加之不想与其他男人生孩子,一心想逃离这儿,一日将就着一日过。
定下心来才发现过日子哪有那么简单,老夫人说的对,凭借她现在的本事,不行医糊口很艰难。
裴夫人、崔夫人他们都有自己的体己钱,当然过得滋润,她要想不被轻待,冯氏只能是她最大的倚仗。
冯叙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能这么想,太好了。”
过去她每一日都是被推着走,懵懵懂懂,太天真、也太沉溺,想来衡之也很担心自己。
告别冯叙前她在药馆抓了几副药来调理身子,先前她以泄气之法避孕伤了身,现下是要调理回来的。
又过了几日便到了衡之的百岁祭。
天不亮她就在何嬷嬷的催促下起了身,沐浴更衣,食用素食,她选了一身低调不起眼的衣裳,用衡之给她削得木簪绾起了发,而后便赶往前厅。
今日阖府要一同出城前往陵墓祭祀,百日后除了孀妇外其余人便不必恪守丧期,该成婚成婚、该办宴办宴。
前厅零零散散的只有几个婢女,老夫人和其余几房的还没过来。
她坐在交椅上静静的等候着。
垂首间,耳边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她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只见一道高大掀长的玄色身影撩袍踏入了门槛,沉寂的黑侵扰着眼膜,她又看了眼旁边守着的何嬷嬷,定了定心,起身行礼:“见过兄长。”
“不必多礼。”低沉的嗓音泛着清淡的凉意,掀不起任何波澜。
何嬷嬷飞快扫视了二人一眼,眼观鼻鼻观心。
“晨间寒凉,虽是夏日,但也沁骨,该再多加一件比甲。”宁宗彦凝着她的身形,关怀道。
他重新披上了温良疏冷的皮子,把那副宛如修罗般可恶的模样隐藏了起来。
“是,多谢兄长关怀。”她攥了攥手心,心头无意识绷紧。
“何嬷嬷去取罢。”宁宗彦抬头道。
何嬷嬷顿时警铃大作,挤出个笑:“随便叫一个小丫鬟去就行。”她吩咐旁边打扫的小丫鬟。
偏偏那小丫鬟不知是笨还是迟钝,取了两次也没找到放比甲的地方,最后红着脸差点哭了,倚寒忍耐道:“算了,马上天亮了,就不冷了。”
“还是去取罢,你身子不好,不宜着凉。”此言一出,何嬷嬷飞快觑了眼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尴尬。
倚寒恼怒地瞪了一眼,双眸宛如燃了两簇火,似是仗着何嬷嬷在,面色带有凶狠的警告。
何嬷嬷进退不得:“那……老奴还是去取罢?”
到底是府上主子,取个衣裳罢了,这么多小丫鬟呢,侯爷不至于做什么。
临走前,何嬷嬷给那些丫鬟使了个眼色,叫他们照看着些。
宁宗彦喉结微微上下滚动:“母亲那儿我还没说。”
倚寒知道他指得是什么,冷漠道:“侯爷自己撒的谎,自然是要自己收拾后果。”
“你可真狠心,竟然把我推到容成那儿?”他这话听起来竟有几分怨怼。
倚寒手心一紧,脸色竭力装作自然:“容成县主对兄长可是情深意切,长公主也满意,想来老夫人也会满意的。”
她四两拨千斤,就是不正面回答。
“可能叫你失望了,我们二人没有任何关系,婚也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