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寒滞了滞,沉默了下来。
“即便我现在一时逃了,最后下场也好不了,你先别回临安,国公府怕是已经被我牵连,陛下不会动我祖母,但是我父亲和几个叔父大概已经入狱,叫何嬷嬷也先别过来了,现在能避风头就避一避吧。”
“国公府倒了,没有人再会指摘你。”
“我不后悔强迫你,我只恨做晚了,我知道你恨不得我死,那就以我一命,换孩子一命。”
他紧紧揽着她,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把刀,塞入了倚寒的手心。
握着她的手刺入自己的要害,利刃刺破血肉,皮肉上的痛苦让他本就受伤的身体雪上加霜。
倚寒瞳孔骤然紧缩,伸手去推他。
宁宗彦的眉眼下压,凤眸宛如寒潭,神情是与语气、疼痛不符的沉稳。
说他算计也好,假意也罢,他一定要留住这个孩子。
他杀了那么多敌人,对人身上的要害一清二楚,皮肉下几寸都了如指掌。
只有留住这个孩子,日后二人才有更多的可能。
“你疯了吧。”倚寒使劲挣扎,却导致利刃在皮肉中动了动,宁宗彦忍不住闷哼出声。
“你松开,你快点松开。”倚寒急了。
“我把你救回来不是让你送死的。”
宁宗彦英挺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灰白,殷红已经顺着二人的手腕沁了出来。
“我答应你,你别这样。”倚寒颤了颤,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一瞬间他的眸光闪烁了几下,彼时利刃距离他的要害只有半寸。
“你不用勉强,反正我迟早死,我现在腿也断了,也不是侯爷了,死在你手里总好过回去游街示众,你要是把我的尸体交出去,还能封个功臣,给冯氏带来荣耀。”他虚弱的好像真的快要不行了。
他无奈道:“虽然我知道你不喜爱我,但我若死了,也还是会缠着你,夜夜入你梦。”他嘴上说着这种话,手却已经松开了把手,垂在了床上。
-----------------------
作者有话说:宁宗彦(捂着伤口版):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第68章
倚寒的手终是挣扎了开, 她雪白的手背上滴落着殷红的血渍,红白交映,宛若雪地里的红梅, 艳极、浓极。
她赶紧把人放平,利落的给他处理伤口, 好在伤口不深, 未曾致命。
她抹掉额头上的冷汗,又掏出颗保险子让他吞服。
听了他这些话,倚寒冷着脸:“你当我是什么翻脸不认人的吗?”
他赤裸的上身具缠满了白布条,还隐隐能瞧得见殷红血渍,他的手摸上她的腹部:“你既答应了便不能反悔。”
倚寒冷着脸没说话。
何嬷嬷在屋外徘徊, 等了好半天忍不住敲门:“大公子, 二少夫人?”
宁宗彦嗓音微哑:“进。”
门外二人赶紧进了屋, 扑鼻而来就是浓重的血腥气。
“大公子, 您伤口又裂开了?”
宁宗彦披着外袍,当着崔长富的面儿, 避也不避的坐在她的床上, 嗯了一声:“没什么大事,已经处理好了。”
何嬷嬷心里犯嘀咕, 这青天白日的, 两个人关上门,做什么事了, 怎么还弄的伤口裂了。
倚寒意识到了什么:“兄长, 你快回去吧, 何嬷嬷,崔叔,你们扶着他回去吧。”
宁宗彦眸光暗了暗, 崔叔唉了一声,把宁宗彦扶着回了柴房。
倚寒看向桌子上转凉的安胎药,何嬷嬷赶紧试探问:“老奴把这药去热热?”
倚寒没拒绝,那便是应了:“何嬷嬷,你今日回去后明日便别来了,现在外面乱的很,兄长说……公爹和叔父他们大概已经入狱了,祖母应当无事。”
何嬷嬷闻言愣了愣,神色低落唉了一声。
外面严查,倚寒也不敢随便出门,她也不知道官府缉捕的名单上有没有自己,毕竟自己也算是国公府的人。
又过了两日,一早,崔长富便把倚寒叫醒,赶紧叫她躲入地窖:“你和侯爷先去地窖里躲着,钱婶子给我报信说有官兵来了。”
倚寒抓着崔叔的手说:“崔叔你和我们一起吧。”
“不成,我得应付他们,再说了,我又不是国公府的亲戚,牵连也牵连不到我这儿来。”
他大力地推着她,宁宗彦拄着木棍走了出来:“怎么了。”
崔长富把倚寒推到他怀中:“你们二人赶紧躲起来。”
地窖里潮湿阴暗,放置着一些杂物,二人小心翼翼的进了里面,崔叔在外面合上了盖子又用稻草堆了起来。
篱笆门被推开,搜查的官员扬声:“有人在吗?”
崔叔装糊涂的走了出去,看见这么多官员当即装着吓破了胆:“官爷这是怎么了?我我我可没犯事儿。”
“见没见过这人。”官员拿出一张缉捕令,赫然就是宁宗彦的脸。
崔叔指着他大骂:“官爷,您有所不知啊。”他痛斥了国公府的忘恩负义,他差点被国公府害死,说苍天有眼,终于倒台了。
衙役不耐制止他:“听说你是国公府二爷的养父?冯氏坐船回来探亲,人呢?”
“倚寒啊,昨天就走了,走的急得很,说是回临安了。”
为首的官员挥了挥手,众人便进去搜了一遭。
崔叔提心吊胆了起来,好在衙役搜了一遭后没有搜出来,崔叔装模作样问:“您问倚寒做什么啊?她可是个弱女子,老实的很,而且我养子两个月前就死了,与我无关啊。”
衙役好心说了一声:“宁某犯的是谋逆大罪,会牵连家人的,谁叫她是国公府的儿媳呢,没办法,朝廷的规定,国公府啊,这下要绝户了。”
送走衙役后,崔叔歇了心。
他等了一会儿关紧篱笆门,去了后院打开地窖叫二人出来。
倚寒脸色忧心忡忡,宁宗彦倒是没什么反应,阴霾笼罩在几人头顶,倚寒进厨房帮崔叔烧柴火烧饭,她歇了几日也不好意思日日叫崔叔伺候。
“我来吧。”宁宗彦拖着微瘸的腿进了厨房,崔叔惶恐摆手,“怎么能叫您来呢。”
“无事,您是衡之的父亲,我是衡之的兄长,应该的。”他垂首道。
“以前你们三人便生活在这儿吗?”
崔长富点头:“对,我啊住这屋头,他们二人住那屋头。”他指了指,赫然就是倚寒这两日住的地方。
宁宗彦脸色有些不太好,但忍住了。
“侯爷,倚寒交给您,我很放心,希望您对她好。”
宁宗彦顿了顿:“我会的。”
饭菜也很简陋,三人坐在桌子上沉默地吃着东西。
忽而篱笆门被敲响,三人顿时警惕了起来,崔长富赶紧说:“你们赶紧先进地窖,我去看看。”
宁宗彦却淡淡道:“无妨,应该是我等的人来了。”
此话一出,倚寒也愣了愣,崔长富出去看门,没过一会儿,屋门口便出现一道高大的公子,墨蓝色窄袖长襟,脸庞受窄,眉眼冷厉。
“怀修。”
宁宗彦颔首:“你来了。”
倚寒看着眼前的人,又看了看宁宗彦,心里浮起了狐疑,这怎么看怎么像他早有盘算。
来人叫顾渊,检校少保、昭庆军节度使,是宁宗的好友,自小长大的那种。
他淡淡扫了眼倚寒,微微颔首,随后转向宁宗彦:“出来说话吧。”
宁宗彦与他出了门,崔长富压低声音说:“你说侯爷是不是有办法了。”
倚寒摇了摇头:“不知道。”
现在最好是祈祷他有办法,不过缉捕令到处都在追杀他,害的她也得东躲西藏,希望不要牵扯到冯氏。
过了会儿,宁宗彦进了屋,那位顾检校已经离开了,倚寒便问:“怎么了?”
“顾渊刚从楚州那儿撤退回来,女真卷土重来,边疆沦陷了。”他淡淡道。
二人顿时一愣,倚寒也无措了起来:“那……那怎么办。”
“在打入临安前,庐州会先一步沦陷,光凭驻扎的军队虽可抵御一阵子,但朝中已无将可用,顾渊是想让我留在庐州,将功补过。”
倚寒听出他的意思了:“你想走?”
“是。”
倚寒哦了一声:“什么时候?”
“今晚。”
她一愣:“这么快,你的伤还没好。”
“我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办,这儿不能待了,你与崔叔先去顾府躲避些时日,何嬷嬷已经去了,顾渊是我的好朋友,顾世叔与其夫人也是我母亲的好友,若是不出意外,我很快就能回来。”
倚寒见他一切安排的很妥帖,便干脆的应了。
现在前后夹击,临安回不去,庐州又快沦陷,宁宗彦应该是去搬救兵了吧,要赶在庐州沦陷前回来。
决定好后三人也没空用饭了,着急忙慌的收拾起了东西,宁宗彦看着她翻箱倒柜的往包袱里装东西:“又不是不回来了,装这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