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厨房走了一半,却迎面碰见了宁绾玉。
“二嫂嫂。”小姑娘走到她身边盈盈一福身,“我来替祖母取药。”
倚寒还以为宁绾玉晚些才来,她便又与宁绾玉返回了兰苑:“晚上我下厨给你次兄做面,你待会儿过来吃面?”
宁绾玉很高兴:“好啊好啊,不过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母亲。”
倚寒好奇:“为何?”
小姑娘皱着一张脸:“母亲说过了酉时之后最好不要吃东西了,这样可以保持纤瘦,体态轻盈。
倚寒吃了一惊,小小年纪就要这么苛刻了吗?
小姑娘正是长身体馋嘴的时候,何必如此。
“好,我不告诉母亲,这是我们的秘密。”倚寒摸了摸她的脑袋。
宁绾玉笑嘻嘻点头:“二嫂嫂,你真好。”
倚寒眉梢眼角也染上喜色,她揽着宁绾玉进了兰苑的门,却不想,刚入院门,她笑意猛然一僵,眼前一幕顿叫她心头惊痛。
寒意涌入四肢,那一瞬间,倚寒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不敢置信。
宁绾玉惊叫了一声:“次兄。”
正在费力用手腕支撑着向前爬动的崔衡之愣住了,霁月清风的公子正形容狼狈的往前爬,青色的长袍拖拽在地上,零落的叶子、潮润的土都沾在了他的衣袍上。
他咬紧牙关,不敢转头。
他不想叫矜矜看见他这副模样,却未曾想还是失算了。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倚寒跑到她身边,宁绾玉也跟了过来。
“衡之。”倚寒与宁绾玉扶着他。
“为什么不告诉我,明明昨日还好好的。”倚寒颤着声问,轻雾柔软的嗓音带着哑意。
泪水盈满眼眶,晶莹的泪珠一颗颗砸在崔衡之的心头。
其实早就不好了,只是崔衡之一直忍着,倚寒满心都是寻找续命法子,竟也没发现。
宁绾玉忍不住红了眼眶,喃喃:“次兄。”
崔衡之欲言又止,他能说什么,怕她担心怕她嫌弃自己,更怕她对自己太过照顾,就好像他是个什么都不行的残废。
“没那么严重,矜矜,别哭了。”崔衡之抚过她的脸颊,安抚道。
“感觉如何?告诉我,不许讳疾忌医。”她红着一双水眸,故作凶狠的说。
“好。”
扶进屋后,倚寒为他检查了腿,崔衡之看着她的冷脸,叹气:“我可以做个拐杖。”
宁绾玉忽然说:“我知道了,祖父在世时我见过他坐那个木车,有轮子,坐在上面双手可以滚着轮子走,很方便。”
“长兄会木活儿,可以让长兄做。”宁绾玉眼眸一亮。
“会不会太麻烦了。”崔衡之道。
“不会不会,我去与父亲和祖母说。”宁绾玉说完就哒哒哒跑走了。
崔衡之走不了路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国公府,裴氏趴在崔衡之床边哭的不能自抑,国公爷背起手来连连叹息。
国公爷说:“绾玉已经与我说了,我与怀修说一声就好了。”
“让父亲母亲操心了。”崔衡之很过意不去,他刚刚回来不止尽不了孝,还叫二老操碎了心。
“别这么说,你能回来我就已经要烧高香了。”裴氏哽咽道。
国公爷当天就与宁宗彦说了此事。
宁宗彦没有犹豫:“可。”
他之后叫砚华寻了几块木料,放在了兰苑中。
倚寒抱着竹簸箕下了台阶,砚华把木料堆在院中,他直愣愣的看着倚寒:“是你。”
倚寒奇怪:“你认识我?”
砚华有些尴尬,前两日他还说人家想引起自家侯爷的注意呢,原来人家是二爷的内眷。
“不不不,您瞧着面生,那日见您一面还以为是哪家的姑娘,未曾想到是二爷的内眷。”
倚寒笑了笑:“你是兄长身边的下属?”
“是,侯爷说因为要按照二爷的身形与身长做木车,所以这几日早上巳时左右侯爷会来兰苑,如有叨扰望海涵。”
倚寒摇头:“兄长多虑了,兄长能愿意帮忙,我已经感激不尽,倒是怕耽搁了兄长的公务。”
“不会的,西北战役大捷,侯爷这些时日在休沐中,没什么事。”
“少夫人就放心吧,我们侯爷的木工在军中可是出了名的好。”
倚寒笑着搭话:“没想到兄长身份尊贵,竟还会这种活计。”
砚华大大咧咧说:“身份只是虚名,做将领的,征战打仗,出生入死,什么也会。”
倚寒奉承了两句:“凌霄侯闻名遐迩,卓尔不群,听你这么说,兄长必定是个体恤下属、受下属爱戴的好将领。”
“那当然了。”
他还在傻笑,身后陡然响起一声警告的低咳。
砚华笑意收敛,转身肃正神色:“侯爷。”
“如果很闲,那就滚去校场操练。”宁宗彦目光凛如寒霜,砚华低着头,“是。”
他应完就低着头匆匆离开,倚寒刚欲开口,思及他昨日警告过自己的话,识趣闭了嘴。
现在正是用人家的时候,还是有点眼力见别惹对方不高兴吧。
倚寒只是颔首表达礼节,便垂眸去了偏屋。
宁宗彦以为她又会厚着脸皮搭话,他想到方才那刻意带有讨好嫌疑的奉承话语,不耐渐起。
但倚寒没有,只是点了点头就走向了偏屋。
宁宗彦倒是略略怔忪,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如此最好了。
崔衡之无法出屋,听到外面的声音后询问:“可是兄长来了?”
宁宗彦进了屋与他打了个照面,阻拦了他想起身的行径。
“真是麻烦兄长了。”崔衡之很不好意思。
宁宗彦静静凝着他,视线扫过他的腿:“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客气。”
他当真是疏冷极了,崔衡之一度以为他是介意自己,后来才从裴氏那儿得知他性子就是如此。
大约是战场上生死见多了,导致寡言冷面,没什么人情味儿。
宁宗彦没与他多寒暄就又出了门,漠然的摆弄起了那堆木料。
兰苑的屋子有很多,除去二人住的东厢房,倚寒把西厢房改成了药室。
平时储存一些她从庐州带来的药材。
临安与庐州一样很潮湿,虽然是秋末,但附着在皮肤上的淡淡湿意并未消散。
故而这些药材时不时就要拿到院子里通风,免得放在屋子里发了霉。
她倒了一些在竹簸箕里起身出了屋子。
倚寒看着原本的空地堆满了木料,愣了愣,原本她晾晒药材的地方被木料堆积。
她若有所思环视一圈,退而求其次的在台阶上铺好了麻布,把药材倒了上去。
宁宗彦拿着大马金刀地坐在院中,无意抬眼时视线定了定。
倚寒背对着他蹲着,腰肢凹陷出柔软的弧度,后腰下饱满圆润,素白如莲花般的广袖与裙摆曳地,轻轻划过地面,宛如天边流云。
她正伸直了身子探身去铺药材,耳边一缕发丝垂落,大约是有些发痒,她伸手别到了耳后。
细白如冷玉的手指时不时拿了药材,凑在鼻端下闻一闻。
宁宗彦恍然惊觉自己在看什么,而后收回了视线。
他定了定神,继续削起了木头。
倚寒却在琢磨,这个机会简直再好不过了,近距离长时间相处,她就不信打探不到他腿的情况。
可惜要近他的身难上加难,而且她也不敢太冒进,上次差点被掐死,这次若是再那样,恐怕没等自己摸到他腿呢就被折断了脖子。
倚寒决定再缓一缓,万一惹怒了他,撂挑子不干了呢。
她安安静静地铺着药材。
宁宗彦在院中干苦力,崔衡之实在下不了床,便叫倚寒别怠慢了兄长,时而倒个水、时而准备个吃食。
宁宗彦削了许久木头,确实渴了,旁边食案上放着一个青瓷碗,里面装着浅色茶水,他没犹豫,拿过来一饮而尽。
末了,他眉头深深拧起,抬眼看向那儿安静捣药的妇人,语气冷沉:“这是何物?”
倚寒抬头:“是金银花,清热下火的,这儿没有茶,劳烦兄长将就了。”
一天天瞧着火气那么重,倚寒给他下了份量很足的金银花,叫他好好去去火气。
她语气局促,还带着小心翼翼,声音也很低,宁宗彦没说话了,放下碗继续削木头。
傍晚的时候,宁绾玉又过来找倚寒玩儿了。
她刚进了院子就看到了宁宗彦在那儿,兴高采烈:“长兄。”
宁宗彦对亲妹妹倒是没那么疾言厉色,点点头。
宁绾玉提着裙摆奔向倚寒:“二嫂嫂,次兄如何了?”她说着踮脚往里看。
“他现下正睡着呢。”
宁绾玉抱着她的手臂:“二嫂嫂,今晚还做面吗?”昨儿个崔衡之事发突然,原本的面没吃着,宁绾玉是个小馋嘴,便打算来碰碰运气。
倚寒笑了笑:“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