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弥丝不忍直视，她挣脱了诺因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那另外一些无辜的人呢，他们是什么，也是你口中的异端么？！”
诺因的眼神很平静。
祂甚至不带任何一丝感情地勾起了一抹奇异的微笑:“夜弥丝，那是他们眼中的异端，而我只是顺从了他们的愿望罢了。”
“别忘了，你是站在人类这一边的。”
夜弥丝浑身都在颤抖:“……错了，不是这样的。”
神爱世人。
神应当爱着所有的人么。
绞刑架的火光熄灭了，兴奋的人群戛然而止，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一截柔软的月光带走了灰烬中的恶魔。
“女神？女神！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是恶魔，那是欺骗我们灵魂的魔鬼！”
“难道你要背弃我们与恶魔为伍吗？！”
他们义愤填膺，不满地大声抗议，好像夜弥丝不在是他们眼中的夜之女神，而是与魔鬼同行的堕落者。
人类啊……
夜弥丝想起她决心立下那个契约时，曾经教导她的旧神们都没有强硬的劝阻，而是万般无奈地告诫她。
“夜弥丝，你要记住你并非人类的神明，千万不要被他们低劣而浅薄的信仰迷惑。”
一切愈演愈烈时，西莉亚装作焦急的样子站在了高台上，她秉着自己身为光明圣女的职责，大声说道：“女神这么做一定有祂的用意，我们身为神之子民如何能违背自己的信仰，去质疑神明。”
“光明在上，黑夜永存。”
“女神是绝不会抛弃我们的，对吧？”
无数双眼睛望了过来，他们看不清神的面容，却要在脑海里给祂们画上一个自我以为的形象。
“公平公正的夜之女神，请您降下旨意审判他的罪恶吧，请您庇佑我们的灵魂永不受魔鬼的侵扰。”
夜弥丝环顾了他们一圈，垂下了自己眼眸：“欺骗你们的魔鬼处于深渊，真正使你们灵魂向下堕落的是你们自己的心，我不会庇佑你们。”
“唯有真正的信徒才会得到黑夜的庇护。”
夜之女神背对着迷茫的众人而去，祂的裙摆下铺满了孤寂月夜的无尽星光。
西莉亚朝着民众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看来我们的女神真是一句好话都不愿意说呢，信仰崩塌的背后往往是人类怨恨背叛的开始。
系统激动地啪啪给她鼓掌。
挑拨离间，推波助澜，宿主你可真是我心目中最伟大的神，简直是太棒了。
“夜弥丝。”
诺因喊住了她。
女神的脚步微顿，却没有停留，摇曳的晚风中传来祂冷淡的声音：“诺因，不是我站在了你的对立面，而是你我之间的分歧必然使得这一切的发生。这么多年，我并未苛责过你，对么？”
诺因抿着唇，握紧拳头。
良久，他缓缓点头。
夜弥丝感到无比的心痛和倦怠。
她深深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教导方式出了错，以至于诺因的性格冷血到这种地步，一切都是他掩饰出来的假象。
她低声道：“诺因，我从不需要你朝着我的目标前进，我当初把你从诸神手中带离便是希望你能远离过去的阴影，避开诸神的纷争。然而你欺骗了我，亦是我甘愿被你蒙蔽。”
“既然这样，一切都到此为止吧。”
光明和黑暗总要走向两个不同的极端。
宛若命运的轮回。
女神离去。
手捧着圣典的大神官脚步虚浮，脸色惨白地说不出话，精神恍惚中圣典不小心从怀中跌落，一路滚至绞刑架旁。
火苗猛地蹿高，将其吞噬殆尽。
大神官手指颤抖。
或许圣典又要重新编纂了。
“光明神冕下……”
诺因扯了扯嘴角，摘下了头上的冠冕，目光虚无地盯着这所谓的代表着神明权柄的存在，无声地笑了。
既然什么也得不到。
那么祂就要拥有无上的权力以及至高的荣耀，直到可以任性妄为地将想要的东西折在怀里。
“重新编纂圣典。”
祂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神殿的众神官们顿时拘谨了起来，他们突然意识到帝国应该不会和平太久了。
*
夜弥丝回归了自己的神国。
她孤身一人坐在聆听池上想了很久，终是一点点抹去了诺因在神国中自由行走的权柄。
海瑟安前来汇报永夜城的事物。
她明显察觉到女神的心不在焉，于是转移了话题道：“冕下，您带回来的那个恶魔已经醒了。”
夜弥丝一愣，才想起自己莫名其妙地把他带回了自己的领域。
她颔首：“那便过去看看吧。”
海瑟安跟随在女神的身后，思考着还有什么要做的事情，突然听见女神轻柔忧郁的嗓音。
“海瑟安，或许……神战又要再度掀起了。”
海瑟安：！
“冕下，那我应该要做什么准备？”
夜弥丝摇摇头，她诞生时正处于诸神的黄昏，唯一听闻过的神战也就是太阳神与黑暗神的相争。
从那之后，所有旧神们就彻底离开了。
她曾经最亲近的存在也在她的记忆里逐渐褪色，变得生疏。
从今往后，只有夜之女神——夜弥丝。
她的思绪飘远，忽而想起了原著里描述过一段有关信仰神战的内容，正是夜弥丝原本的结局。
“夜之女神血腥残暴的统治引起了神民们的强烈不满，他们默念着三位至高神的无上圣典，在光明圣女的带领下冲进了祂的神国，将那位高高在上的残酷女神彻底从云端上拉了下来。
他们割去伪神罪恶的头颅，沥干祂腥臭的血液，剜去祂的双眼以及神格，最后将祂的躯体丢入无尽深渊，以让其承受永恒的痛苦折磨。
至此旧神统治的时代彻底结束。”
夜弥丝的思绪落到了“神民”两个字上，她的心直直下坠，似是感到了扑面而来的寒气，唇齿发冷。
蓦然间，一道轻快明亮的声音打破了阴霾。
“那就是女神冕下吗？”
“是的。”
夜弥丝循声而望。
小恶魔雪色的长发沿着彩色玻璃窗的边缘倾泻而下，宛若流淌在瑰丽星光中的银河，他坐在花园的露台上，正一眼不眨地望着她。
片刻后，他张开了自己的手臂，发出了软软的声音。
“夜弥丝，抱我。”
可怜兮兮的，充满依恋的。
仿佛初生的羔羊，唯有夜弥丝是它眼中仅有的、唯一的依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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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
夜弥丝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小恶魔被火焰烧灼的皮肤下不是狰狞的血肉，而是混着魔纹和秘银的炼金物品，血肉与炼金术，荒诞而又离奇的美感。
他身上涌动的生命气息却是那么的真实。
然而——
“阿洛尔只是一个炼金人偶。”
夜弥丝忽然觉得有些荒谬，为这个疯狂而古怪的世界，愚昧从众的信徒、自愿献身的虔信者、人类、恶魔……甚至一个恶魔人偶的生命。
她勾起唇角，试图露出一个微笑，就像千百年前与人们建立起第一座城池，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寻找人之子的时候。
朴素的美好与幸福。
可现在仿佛一切都变了，信仰之间的纷争，不同生命的仇恨，隐藏于人类社会中不敢露面的异端。
神又算是什么呢。
夜弥丝已经想不起自己身为人时候的样子了，昔日的旧神们也曾说“你在我们的教导下长大，却一点都不像我们。夜弥丝，你要尽快成长为一位合格的神明，不然总有一天你会感到无比痛苦的。”
新生的神明总会有一些不解。
夜弥丝却已经没有办法，也再也不可能向当初教导她的旧神们询问自己是否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了。
“我是个合格的神明吗？”
夜弥丝本来从不怀疑，她曾拥有着人类宝贵的灵魂，她曾与这个世界共情，而如今她自己也不知道。
女神微笑的眼里流露出悲伤的意味。
阿洛尔怔愣地看着她，红色的瞳孔里写满了纯粹的迷茫和不解，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刚刚拥有生命的人偶罢了。
他仰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夜弥丝，你后悔带我回来了吗？”
因为选择我，放弃了你曾经的信徒。
夜弥丝的心颤了颤，想起了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以及一双双紧盯着她的眼瞳，“不，我不会后悔，哪怕代价是……彻底失去他们。”
她还有海瑟安，还有永夜城。
阿洛尔抿唇，心口的位置忽而酸胀起来，一股莫名的情绪填满了他空荡荡的身躯，彼时的他还不懂这种感觉名为难过。
他抿着唇，忽而解开了自己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