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们都是实在人,手艺没得说,虽然同行都有心照不宣的规矩,把车修得太好会亏本,因为就算是办卡的回头客,车辆长期不出任何问题,到店频率难免会低,之前在北戴河车厂就这样。
这套准则在秦昇这儿不管用,师傅们一律应修尽修,没揣花花肠子。有相当一部分懂行的车主,比如网约车和出租车司机,只要认准技术好又省钱,就乐意给秦昇做免费宣传,也更放心使用厂里采购的配件。
加上前期开厂的一年半,马上满五年,获嘉已经进入幼儿园大班,沁水的新书也面世。秦昇看中了一套高新区的精装学区楼盘,环境好物业好,已经封顶。他和沁水只需要稍微贷款几年就能拿下,周边商超、地铁和公交都很方便,最重要的是有市内最好的国际附小跟附中。
俩人去实地看过,小区占地很大,马路南北两侧分别是独栋跟大平层。独栋区都是相邻的小型别墅,附赠小院和三层阳台,内外绿化都做得好。
沁水挺满意这些小复式,获嘉可以在院子里玩,社区安全性、住户的素质也普遍更高。秦昇于是把手里这套旧房挂在中介出售,又从银行贷款一部分,买下了这套现房,把获嘉转到了小区附近的私立幼稚园。
小朋友只知道自己在爷爷家待了几天,回来之后家就变大了,她的小仓鼠和蚕宝宝们从卧室搬到了院子里,身边的小朋友们的面孔也变了。
获嘉已经会使用熟练的手语和妈妈交流,不过就算她有时候只动动嘴皮子,沁水也能看懂她在说什么。小姑娘在幼儿园里学习珠心算特别熟练,进入学前班后考取幼儿九级证书,秦昇天天抱着闺女夸得天花乱坠,但获嘉嫌弃他身上有机油味,每次被抱都哼唧唧的。
又是年底,秦昇请员工吃饭喝酒,照例进行现金分红,保证大家过个好年。
从前的大年三十都是他们一家三口过,自从搬进这栋房子,秦昇总会打电话招呼沁康和张海梅两口子提前来,安排好一楼的客卧,再叫上秦建民,其乐融融地过个团圆年。
沁水知道秦昇是不想让她带着获嘉两头跑,每逢春运人多,岳父岳母都退了休,可以避开人流高峰,早点来看外孙女。
获嘉长得水灵白皙,话特别多,小嘴叭叭叭地不肯停下,好像要把妈妈那份也说够才肯罢休。沁水有时听不见她,小姑娘就总在妈妈做饭的时候突然冲上去抱着她的腿,跟在屁股后面喊妈妈,或者坚持要被抱着看动画片,以此引起注意。
年前,秦昇和沁水带着她去家附近的沃尔玛采购年货,顺便给客户企业的经理、老顾客们准备打点的礼物。三个人大包小包装满了整辆车,获嘉背了个范尼洛普的双肩小包,里头满腾腾地装着爸爸给她买的零食和果味酸奶。
秦昇还开着那辆大众高尔夫,但车里已经不像当年那样只挂着小马驹。后座装上了儿童座椅,前头挂着沁水去法门寺求的平安符和一串全家福小相片,收纳柜里还给获嘉存着果冻和湿巾。
女儿幼儿园放假,沁水和爸妈在家里带她,顺便炸年货、蒸甜饭。
最近几年生意做起来了,逢年过节也有合作伙伴送礼看望,知道秦昇有孩子,甚至给获嘉也带了汽车玩具。沁水把家里内外打理得很整齐,院里种的花草和树上都挂了彩灯,绑着小红灯笼和平安结。
然而今年较往年有一点不同,秦昇的母亲胡丽纺打电话来,说想带着老公和孩子来家里看看获嘉和沁水。
电话最先是打到秦建民那里去的,毕竟秦昇态度强硬,她怕讨不到好。秦建民这两年虽然腰板硬多了,但性格和顺不少,不敢做儿子和儿媳妇的主,第二天就打电话到厂里,通知了秦昇。
意料之内地被拒绝了。
年前秦建民借着接获嘉放学的由头特意来了一趟家里,专为试探这件事。秦昇觉得胡丽纺太没边界感,而沁水对这件事没有表态,只看他们父子商量的结果。
秦昇直说家里住不下,老丈人晚上打鼾,得跟丈母娘分住两间次卧。秦建民闻言没吭声,半晌后才摸出手机,表示现在就给胡丽纺打电话回绝。
“孙仲是不是在大学里留级了?”秦昇问:“我去年听大姨提了一嘴,不知道真假。”
获嘉在他怀里问什么是留级,秦昇说她不用知道。
秦建民胡乱摆了两下手:“大三的时候留级,他那间学校也不大好,要我说与其花钱上民办三本,还不如去正经学个手艺。”
“她是不是觉得小号练废了,所以回来看看我和获嘉的情况?”
坐在茶几对面剥花生的沁水忽然抬眼看他,这下正好提醒了秦昇,他啼笑皆非道:“我和沁水结婚的时候,她有给过我老婆一件像样的礼物吗?沁水怀孕生产的时候也是丈母娘全程照顾,况且她这些年对获嘉问过几次?关心过几次?”
沁水看清了他说的话,依旧一言不发。秦建民见儿媳妇也在,赶紧应和:“她看你们日子过好了,上次打电话的时候说给媳妇和孙女都买了金饰,打算一块带来,我都说不要。”
“就算我让她来,她拖家带口的,自己不尴尬吗?”
秦昇单手抱着获嘉,探身去桌上给她拿车厘子吃。全家一时沉默,秦建民也没想好电话打出去要怎么说,客厅里只有电视节目的声音。获嘉把核吐在秦昇手里,屁股一歪,不让他抱了,自己跑上了楼。
她走了,秦昇这才把话挑明:“爸,我知道她嫌沁水听障,觉得获嘉是个女孩,所以懒得问。如果不是老婆和家里人支持我事业初创,她压根不会想着联系我,估计还怕我分她财产。”
秦建民转而抬起手吸引注意,问道:“沁水,你觉得呢?”
她看了看这父子二人,有些尴尬地笑笑,模糊答道:“我都行,让我爸妈住同一间房也可以。”
秦昇打断:“没必要,她如果铁了心要来,就提前把酒店订好,在市区和周围景点转转吧,也别上门了,咱们一家子过年去周边泡温泉。”
秦建民觉得这样闹得有点难看,但没反对,只为难地望向沁水。她会意,终于开口道:“就算咱们出去玩,总还要回家的,躲不过。”
秦昇向后靠上沙发,轻叹着做手语道:“我就是觉得她对你和获嘉不好,何必整这一出呢?来了也白搭。”
讨论最终不欢而散,也没商量出什么结果,大家都知道拒绝没用,于是默契地选择了冷处理。
大年初二晚上,张海梅和秦建民带着沁水沁康在家里打麻将,电视里放着春晚重播做背景音,秦昇去楼上阳台给老客户们打电话拜年。在院子里玩仓鼠的获嘉忽然尖叫着跑到客厅的推拉门前,仰头大喊了一声爸爸,随即飞快冲进家门,钻进了沁水怀里。
她手里还握着仓鼠,秦建民害怕这玩意儿,牌也不打了,赶紧站起来问:“嘉嘉,咋了?”
“外头有人看我!”获嘉用握仓鼠的那只手指向院外的栅栏:“太黑了!太恐怖了!有个人脸在家外面!”
院子周围种满了矮竹子,外头的人除非伸手扒开,否则很难看清院子内部。秦昇从楼上下来,还没来得及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家里的门铃就响了。
胡丽纺他们摁的是院外的栅栏门,秦昇过去接通,一看是他们三口,无奈转身看向了沁水。
“怎么啦?谁呀?”张海梅坐立难安地过去看屏幕,但之前没见过胡丽纺,并不认识,只能追问秦昇:“是亲戚拜年来了?怎么不开门呢?”
秦建民两步上去打圆场:“亲家,先让秦昇陪你们打会儿,我出去看看啊!”
获嘉看热闹似的在旁边蹦跳着裹乱,被沁水一把抱起。秦昇把外套从衣架上拽下来,语气平静道:“爸妈,你们和沁水安心在家看电视,没事。”
他转身出去关上了门,沁水很清楚来人是谁,带着爸妈到沙发上落座,毫无保留且简短地把秦昇和胡丽纺的过往,以及他对自己亲生母亲的成见和抗拒,全部用手语告知了沁康和张海梅二人。
沁康缓步走到窗边去听外面的动静,给沁水手语道:“我虽然理解秦昇,但他妈妈来都来了,起码带进来坐坐,不然多难看?”
“不过说真的哎,我们女儿没收到婆婆的任何首饰和红包,这点女婿可没说错!”
沁水把获嘉送到楼上,给了她平板电脑看小哪吒。自己也下楼站在窗前偷窥——胡丽纺一家已经进到院子里了,五个人正坐在座椅上交谈,她看见秦建民指尖有明暗的烟光闪烁,秦昇则裹着大衣抱臂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