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大胆举动并未被落朝颜放在眼里,只因一声“姐姐”唤住她,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落朝颜甚至没顾得上让众人平身。
【也就半日不见,小尾怎就如此迫不及待黏着我?】
【今日没让花瓶陪着,批改奏折是有些乏力。】
【嗯?小尾怎么可怜兮兮的,谁欺负他了?】
心声落下,少年已小跑至她身边,脸色委屈得紧,又唤她声“姐姐。”
落朝颜稍稍偏头,眼神询问他何事,少年抿抿唇,神色倔强的摇摇头,手倒是自觉的攀上她衣摆,晃了又晃。
【不对劲。】
陛下缓缓扫视殿内,先让众人平身,而后目光停在人群中央的老者身上,“季叔,发生了何事?”
季叔朝她拱了拱手,把方才的事详细讲述一遍,末了道,“公子品性如何,诸位都看在眼里,且如今矛头所指过于明显,其中颇多疑点,望陛下明断。”
美人们齐齐道:“望陛下明断。”
同样的话从不同人嘴里说出来的意味也不同,季叔意在提醒落朝颜揪出幕后真凶,美人们则想表达的是,陛下千万莫要偏袒公子。
偏不偏袒先不说,落朝颜注意到的是那味毒,娥女怨。
她把这三个字在嘴里念叨了几遍,脸色忽然冷得仿佛覆着冰霜,周身乍然露出的杀意险些吓得宿客眠腿软,他不受控制的拽紧了她衣角。
往常他有所举动,落朝颜会第一反应看过来,眼下他脸色发白,手轻轻发颤,她却不做任何反应。
那双浅褐瞳眸衬得她如同搜寻猎物的斑纹巨虎,当帝王的视线缓缓扫过殿内,伴随着仿佛与生俱来的莫大威压怵得众人如鹌鹑般龟缩低头,大气不敢出。
而她身旁未曾直面过腥风血雨的男高中生,在这一刻,清晰感受到身旁女子从尸山血海里走来的巨大压迫感。
要命的是,他现在听不到落朝颜的心声。
这说明她此刻心情糟糕透顶。
就在宿客眠心惊胆战的胡思乱想着,他身边的人终于有所动作,轻抚着他的手背,语调不带任何起伏,“小尾,此事与你无关,你有何可怕?”
她手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冰凉,历来温度刚好,手心指腹也柔软,肤如凝脂似上好暖玉。
被她安抚的少年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儿,头皮突地发麻,他又发现了大反派的诡异之处。
分明是战场厮杀手握刀剑的手,竟连半分薄茧也无,触感竟能与养在深闺里的娇滴滴女儿家媲美。
惊异感尚未扩散,他身旁的女声续又响起,“将四盒胭脂蜜倒出来,查看里层盒底是否有缠枝莲的暗纹。”
螭耳侍听命而动,很快将只剩空盒的四盒胭脂蜜立起来面朝殿内众人,好教大家都看到里面的模样。
领卫恭敬的俯身,说,“回陛下,盒底并无任何标识。”
闻言,落朝颜反应平淡的微微颔首,“如此,小尾的冤屈洗脱,罪魁祸首另有其人,你们下去查吧。”
她说完顿了一下,道,“抓到真凶,遣送回家。”
【是我低估了后宫的成分有多复杂。】
听到惩罚不过是遣送回家,众人面色都有些后怕,还以为陛下方才那副骇人模样要将真凶碎尸万段呢。
但不得不说,大伙心里都松了口气。
只是气才松到半截,有个不怕死的出声质疑,“陛下,单凭盒底没有花纹便能说明公子与此事无关吗?”
“他当然可以用别的盒子装胭脂蜜,为自己免去干系。”
落朝颜垂着眸把玩少年的手,不做任何反应。
宿客眠依然听不到她的心声,慌乱无措得抬眼瞥了下开口的人,费劲将他的脸和身份匹配,总算想起他是刚才开口的那个宋侧君。
那个发现四位美人都跟他相似的火眼金睛之人。
沉默大半天的枕玉凉忍不住插话:“宋侧君此言有失偏颇,若公子知晓盒底有花纹,他大可为自己证明,不必等到陛下来告知。”
“何况胭脂蜜是他亲自送出去,他所做岂不是自招祸端?”
宋侧君反问:“枕卿公子安知不是公子计划中的一步呢?”
“东西是公子送的,胭脂盒是尾宿阁给的,秦侍君也是用完胭脂才抓坏脸的,单用盒底没有标识来证明公子与此事无关,未免太过儿戏。”
“再者说,”宋侧君的视线刻意在宿客眠与枕玉凉两人间来回打转,话有深意,“枕卿公子与公子素来交好,你自然向着他说话。”
此言既出,竟有些人默默点头以示附和。
枕玉凉转头不文雅的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自己开口会被人这么说,根本没人觉得他的话是站在客观公正的角度。
二人所说字句清晰,被众人关注着的落朝颜却始终未发一言。
宿客眠接收到枕玉凉的眼神,心里鼓足劲,手指微微攥紧,怀有希翼的问,“……姐姐,你不说话,该不会是信了他吧?”
话落,他对上帝王不解的目光。
【小尾如何问得出这种话?】
【难道我对他的爱护还不能说明对他多么重视吗?】
落朝颜抬手想去抚少年的脸,后者表情一震,条件反射后撤,躲开她的手。
躲掉的一瞬间,宿客眠看到顿在半空的手,后知后觉悔得肠子都青了,糟了,病娇姐要暴走了。
吾命休矣!
果不其然,陛下眼底划过一丝暗色,维持着手停在半道的位置,语气平静的问他,“小尾,你躲我?”
【悉心养了快两个月,碰他一下还要躲?呵。】
【养不熟的小东西。】
【……罢了,知道躲开,也好。】
落朝颜并不需要少年回答,她清楚他躲避的理由。因此她问完后面色如常的收回手,缓缓抬眸,看向叫嚣不服气的宋侧君。
她面无表情道:“觉得朕在偏袒他?”
“以为朕分不清虚实真假,看不出黄雀是谁?”
“后宫没人比你更聪明,属你最机灵?”
她的语气逐渐加重,脚下朝着宋侧君走近,直至停在离他咫尺之距。
【作者有话说】
枕玉凉就是带球跑的男主梁与祯,名字倒过来的哦,阿枕当然不敢用真名啦哈哈哈
非常感谢宝贝们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吾命休矣
◎【动不动就哭,小没出息的。】◎
宋泊亭从未与陛下离得如此之近,被她无甚波澜的眸注视着,他当下只觉惶恐不安,恨不能钻地潜逃。
那身玄红锦服越发逼近,像慵懒随性的斑纹大猫闲暇时无聊的打量猎物,她的指尖自宋泊亭的肩颈划过,轻飘飘落在他的喉结上。
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那只手停顿了须臾,忽然下移攥住宋泊亭的衣襟,接着使力压得男人被迫弯腰,他惶惶抬眼,只能瞧见女子俯视他如空洞一般冷漠的目光。
“宋泊亭,泉州宋家次子,性骄气浮,空有皮囊,不学无术。”
【也并非有张皮囊,泉州能拿得出手的世家子弟,长相也不过如此。】
【愚笨可笑,自以为是。】
她稍稍低首,好叫男人看清眸底的嘲讽,伴随着了无波澜的语调,“日月卫送去你宫里的石榴吃着可觉香甜?”
【宫里的人也敢随便使唤,蠢。】
闻言,宋泊亭脸色陡然煞白,他瞪大眼睛连连摇头。
他试图张嘴解释,开合几次后最终憋出一句绝望的求饶,“陛下,陛下,您听我解释,我……我并非有意如此。”
“噢?”陛下觉得稀奇,正眼瞧了瞧他,“那就给你个机会解释解释,如何?”
【已成定局的事,竟还能厚着脸皮辩驳,心性倒是顽强。】
【不像小尾,说两句重话,态度冷淡些,他就吓得不敢靠近。】
可惜板上钉钉的事,宋泊亭支支吾吾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落朝颜冷着脸松手,他腿脚发软的俯倒在她脚边。
陛下偏头打量,想了想,抬脚踢正男人身形,俯身踩在他胸口,语调温和,“宋泊亭,朕只想知道,娥女怨是你从何处得来的?”
后宫一举一动尽在落朝颜眼底,送给宋泊亭石榴的人不是日月卫,而是天字士。
知道他想用石榴做胭脂蜜,放任他自作聪明收买“日月卫”,不过是她有心推动后宫局势,但娥女怨的出现,着实出乎她的预料。
提到这味毒,在场多数人面色疑惑,宿客眠和枕玉凉更是两两相望,唯余迷茫。
深知娥女怨与陛下渊源的季叔,隐在人群里暗暗扫量美人们的表现,也没看出个头绪来。
而宋泊亭的回答更是耐人寻味:“我我也不知道它叫娥女怨,那东西是别人给我的,他没跟我说名字,陛下陛下,我所言句句属实啊!”